李诚儒身陷沙发,右手扶住光头,痛苦地往面部捋。他的任务,是在节目里夸一夸儿子李大海。
李诚儒今年67岁,李大海36岁。20年前,李诚儒因为出演《重案六组》为人所知,李大海一夜之间成了“星二代”。2020年冬天,他成了短视频平台上刷屏的“最惨星二代”。这个定义一部分来自观众对李诚儒在《演员请就位2》里“训小鲜肉如同训儿子”的联想,另一部分来自父子俩10年来共同参加的四五个综艺节目中,暗示的物质生活差距。
李大海7岁时,父母离异,他跟着母亲生活。随后的十几年里,父子见面的次数有限。最近10年,父子之间互动多了,彼此陪伴的亏空逐渐填补,但关于儿子未来发展方向的分歧,一直横在父子之间。
李大海做过音乐制作人,参与过影视制作,35岁决定用下一个十年练习斯诺克,目标是全国冠军。这个决定听上去漫长又无望。李诚儒想趁着自己还能干,拉儿子一把,帮儿子在影视圈立足。
关于这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父子俩前后谈了两次,李大海既不应和,也不激烈反抗,一副软绵绵无动于衷的样子。在腾讯新闻出品的脱口秀节目《夸就对了》中,父子俩一直回避的问题被拿出来直接面对,火药味渐浓。李诚儒起身穿衣,拂袖而去,没有出现在李大海的脱口秀表演现场。
《夸就对了》节目现场,李诚儒并未出席,李大海独自完成了节目的录制
这个意外让李大海措手不及,但是慌乱了一下,就默默接受了。为了这个节目,他和父亲约了3个小时的录制时间,但最终只录了50分钟。
他在脱口秀表演中唱了一段《一剪梅》,说这是小时候父亲给他听的歌,成了他流行音乐的启蒙。父亲没出现,李大海还是唱了,甚至炫技般展现了转音技巧,借机讨要观众的掌声,显得没心没肺。节目录完后,李大海独自离开,工作人员听到,他一直轻声哼着那首父亲没有听到的《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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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父子俩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谈论亲子关系。
过去10多年,两人数次同台。2010年,李大海25岁,在《非常静距离》的舞台上,他乖巧地坐在一边,满脸含蓄的笑意。李诚儒自然地调侃儿子,占据着父子关系的主动权。
2010年,李诚儒与儿子李大海在《非常静距离》节目同台
那些年,李大海正在做音乐,又被父亲带着进入影视圈,演了几出戏,未来没有固定的形状,但似乎是光明的。10多年过去,父亲老了,儿子长大了,但儿子的未来,仍然看不清。父子各执一词,剑拔弩张。父亲依旧强势,儿子却不再退让。
李大海拥有和父亲不一样的价值观。
李诚儒出生于1954年,是家中11个孩子里最小的一个。打小家无隔夜粮,要到马槽里与马抢豆饼吃。他在各档节目中讲述自己的童年,批评眼下的年轻人无病呻吟,“有饭吃就不苦”“现在哪儿有苦吃?”
相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父亲,想让儿子吃点真苦头。李大海17岁辍学,李诚儒便鼓励他带着千百块钱,一个人上西北闯荡去,待几年再回来。
李大海没去。他至今想不通,“到那儿干什么?采风吗?”李大海个高、纤瘦,眉眼与父亲如出一辙,但更白皙、五官更柔和,毒舌程度也和父亲不相上下。他告诉《贵圈》:“采风电视上看就行,摄像机拍出来的比真实好看。”
至于父亲那些贫困、艰苦的过往,他表示:“我没经历过,我体会不到。这些过去的事情只存在于他的记忆和脑海当中,那只是他的,在我这儿不存在。”
父亲眼中,儿子迷茫、麻木,做事停留在口号上,懒惰且怯懦。他很痛心:“这是一个年轻人现在应该说的话吗?应该能攀登的时候不攀登,‘我干吗非要上去,我这500米挺好,下面我也能看见一片绿油油,挺好’。可不知道,更上一层楼更有无限风光在上头啊,对不对?”
但儿子觉得,自己足够勤奋了。辍学后,李大海卖过披萨和眼镜,早早自食其力,手心从不朝上——这是李家家训,男子汉不能伸手跟人要钱。后来他自学音乐,有了录音棚,第一次建立起事业,“我也没有上过专业的音乐学院,我什么都是自学的,我是个很懒惰的人?我躺着就会了?我是不认可的。”
每次参加综艺节目,主持人都会努力弥合父子关系,努力让李诚儒夸夸儿子。“但是他没夸啊,他没夸我也没事。”李大海的母亲非常善于鼓励,他做任何事都能得到来自母亲的正向反馈,因而一直快乐自信。被外界期待的和解,对李大海来说,“一直都不重要”。
但是和《夸就对了》节目接触的时候,他又有好奇,他想知道在父亲心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想知道非让父亲夸点什么的话,他会怎样说,能不能夸到点上。他把这种矛盾的心理,表达为“我其实还真的不太需要我爸夸我。但如果他自己愿意夸的话,我也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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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海想,父亲对他缺乏信赖,多半是因为两人没有生活在一起。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就是那个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的人。父母离婚后,李大海掐指算过,20年里差不多见了100次,平均70天一次。李诚儒对此的回应是,“那不少了,有出息的人谁成天和儿子待在一起啊。”
隔一段时间,李大海的母亲会给李诚儒打电话,提醒他该带儿子吃点饭买点衣服了,李诚儒就把李大海接走,爷俩共度一天时光。
最初,李大海挺期盼见着父亲,因为能改善伙食。爷俩去燕莎底下新开的韩式烤肉店,吃完再去商场买新衣服。后来,“好吃的”吸引力逐渐小了,见不见父亲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李诚儒也会给儿子买玩具,但不是出于鼓励或者关怀。“他什么时候开心,就会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所以我就尽量让他开心就好。这个不取决于我,但我要去观察。”李大海告诉《贵圈》。
很多儿时与父亲相处的细节,都是参加综艺节目时,李大海应节目组要求,绞尽脑汁想起来的。比如小时候,他们一起去什刹海边玩射击小游戏,他在父亲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射击天赋,倍感自豪。但实际上,“我不看那个照片我也想不起来,太模糊了。他那会儿做生意嘛,基本上就是,他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还有些往事在父子心中留下截然不同的印记。《非常静距离》上,李诚儒骄傲地说起曾去学校跟老师吵架,“我觉得没有一个家长,敢为自己的儿子去跟学校干起来,我去了。”他点点头,对自己的行为十分满意,重复道:“我去了。”
《非常静距离》节目中,李诚儒分享了自己为儿子打抱不平的经历
十几年后,他仍对那位欺负过李大海的老师印象深刻:“一个老太太,很变态的一个老太太。”他不厌其烦地在节目中描述争吵过程,说完,看向儿子:“可能从那次以后就会好一些了。”李大海接话:“那次以后更不好了”。
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出席家长会,两人都记忆深刻。在李大海描述的版本中,家长会后,其他同学陆续被家长接走了,唯有他,看着讲台上拍桌子瞪眼的父亲和老师,内心忐忑,“本来老师就不喜欢我”。那是他五年级的时候,还没有解决复杂问题的经验,但本能地知道仅凭这么一次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他不会天天来”。回家路上,李诚儒忿忿不平地说,“这老师不行,我以后再也不跟她接触了。”以后果然就没再去过。
节目需要冲突,父子俩就一次次在不同的节目中讲述冲突。2013年,李大海参加星二代真人秀《我不是明星》,李诚儒在视频中评价儿子,“孩子们无病呻吟”“你现在狗屁不是”“你没有能力,你没有本事,有什么可让我夸的呢?除了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有什么可让我夸的呢。”
李诚儒在《我不是明星》中表示自己对儿子的事业没有给予过肯定
还是那个节目里,李大海提到,2007年他用全部积蓄在二环买了个80平米的房子,想带着妈妈搬离胡同。买完房,工作室的现金周转不灵,他去找父亲借钱,遭到拒绝:你没有钱你买什么房子?就当做一次教训,人生千万不要给自己逼得太紧。李大海当时觉得挺委屈,但很快就想通了,“好像确实也就是这么回事,我爸说的不无道理”。第二天,他把房子卖了。
2019年,在访谈节目《全能爸妈》中,李大海说起,曾想给录音棚添置一架钢琴,父亲家中正好闲置着一架,他想搬走,结果被父亲轰出家门。
看上去,这是一个严苛、不近人情的父亲,种种片段被剪成素材在短视频平台传播,“最惨星二代,父亲身价过亿却拒绝帮他,28年来和母亲住18平米房子”“李诚儒现场痛批……亲儿子都不放过”……
和李大海一起参加《我不是明星》的,几乎都是“星二代”。节目里,潘长江为女儿潘阳的表演感动落泪,不吝称赞;郑佩佩与女儿原子鏸有说有笑,在台上始终相互依偎;孙海英对继子张博宇视如己出。唯有李大海,每次都被父亲批评。李诚儒唯一一次出场助阵,面色凝重,笑容勉强,无奈地答应给李大海找好作曲、好老师,匆匆离场。
但要说父亲给他造成多大伤害,那也谈不上。节目中听上去悲惨的故事,往往有未被讲述的结局:李大海与母亲现在住的房子宽敞舒适,是李诚儒提供的;他的确未从父亲家中搬走那架钢琴,但后来,李诚儒又给他买了架新的。至于犀利,李大海觉得“还好”。和父亲相比,他的毒舌程度丝毫不落下风——他曾跟那英说过:“那姐,我觉得你声音特别像玛丽亚·凯莉,但是你为什么就没有这个审美呢。”说这话时,李大海面孔扬起的角度和李诚儒如出一辙,眼神和态度尽得真传。他甚至点评父亲在综艺节目中的表现不够狠,换作他,会直截了当地对互呛的导演说:“你那个片子就是烂片。”
李大海对父亲的感觉淡淡的。那些戏剧性的起承转合,往往因节目被放大。但对他来说,父亲既算不上灾难,也不是效仿的榜样。他不以父亲的标准为标准,人生的重大决定,也无需跟父亲商量。就像17岁那年辍学,他也没问过父亲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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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海五六岁时,家住在胡同里。小男孩调皮,成天与人干架。李诚儒教儿子打架一定要一招制敌——握紧拳头,瞬间发力,冲着两眼间去,直击门面,一拳下去,谁都睁不开眼睛。李大海屡试不爽,“没有带着伤回来过”。
李诚儒现在遗憾,儿子7岁后,便没与他一起生活。他没能将身上那种“过硬的功夫”“心底里的狠劲儿”教给李大海。
但转念又想,不能将所有的问题归于父辈。“我从小没有父亲,我父亲我两岁多就已经死了,我能赖他吗,‘谁让你死那么早的,你又没养我,又没管我’,这是理由吗?”李诚儒举起食指,指向自己,“何况李大海的父亲一直活着。”
对苦难,两代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豆瓣上有过一个“父母皆祸害”小组,拥有10万多组员,多为80后,他们聚在一起发帖倾诉、反思50后父母造成的伤害。控制与反控制一直在亲子间上演。50后一代经历了天灾、人祸,身上携带着时代的印记,信奉艰苦奋斗、父辈权威,企图用过往经验规划子女前程。但80后置身的时代早已不同往日,他们需要摆脱父母控制、自我实现。
两代人对成功的理解也截然不同。年轻人也渴求物质,但这种渴求不再充斥着紧张感。
对李大海而言,银行卡余额不低于100万,便无需为生活发愁。他自认不是父亲口中那个“养活不了自己”的人。短视频平台上那些“最惨星二代”的视频他看过,“我生活就是这样的,但是我并没认为这个生活有多惨。”他习惯向下比,“我看那捡破烂的老太太挺惨的,我看那小狗小猫瘸着,那挺惨的。”
李诚儒出名的时候,李大海16岁。有人会在介绍他时,加一句,这是李诚儒的儿子,便对他高看一眼。但这样的时刻并不多,因为他不会主动和别人说父亲是谁,而和父亲一起出入的机会也屈指可数,很少被人认出来。
2001年李诚儒出演《大腕》的时候,李大海16岁
有个演员父亲最直观的福利,是有时候他会被接到剧组,见到从小就崇拜的明星,郑少秋、袁咏仪、吴孟达……他会缠着他们问感兴趣的事,交流起来比和父亲还顺畅舒服。剧组里的演员知道这是李诚儒的儿子,会捏捏他的脸,就像疼爱晚辈子侄。
李大海从小痴迷游戏,对情节设计、剧本创作,乃至整个影视行业充满好奇。后来从事这个行业,也不是因为父亲的影响,而是本来就对此感兴趣。干了5年影视公司之后,李大海觉得“出师”了。
仅仅是了解行业规律,显然不符合父亲的成功标准。《夸对就了》中,李诚儒反问主持人:“没有李诚儒这个父亲,你们知道李大海是谁吗?回答我,你关注过他吗?”
“台球没打成世界冠军,演戏没有自己的代表作品,歌也没有自己的代表作品。”他伸出一只手,怒其不争地数算着,“哪怕有三首歌也行,有吗?影视有三个作品也行,有吗?台球有三个世界冠军吗?你还让我怎么回答你。”
一定程度上,李诚儒是对的。过去20多年,李大海做音乐、做影视,的确没有代表作。每一次尝试都戛然而止。但在李大海的标准中,自己“成功”了。至少在态度上,他跟父亲同样笃定:“我已经学会了,把行业搞清楚了,不需要证明。”
从小到大,李诚儒对李大海的要求是,“一面是希望我能快乐,一面是希望我做一件事要做好一点。就连玩都要玩到最好,不然就是败家子。”本着这个原则,李大海玩单机游戏拿过冠军,玩街球签过俱乐部。只是热闹过后,都没坚持下去。
相比起肉眼可见的成就,他更希望人生轻松、自由,别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承认自己“压根没想做得那么好”。李诚儒很难受,他不喜欢儿子“不争”,安于现状,拿“虚无缥缈”的话搪塞他。李大海不知如何向父亲解释,只好自嘲,“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做一根废柴”“我就把这种坚韧不拔的懒惰发挥到极致”。
这次,李大海决定花10年练习斯诺克,目标是成为全国冠军。其实这个全国冠军也只是为了给父亲一个容易理解的、可量化的目标。
李大海经常在微博分享自己练习斯诺克的场景,表达自己对这项运动的喜爱
那段时间,李诚儒见到儿子就问,你怎么还不去打比赛。李大海回答,“爸,我才练了半年。”时间久了,李诚儒觉得他所谓的冠军梦,不过是个托词,是借口,“不然怎么在这录节目,而不是去练球呢?”李大海则觉得,假使这一目标未能实现,也没关系,因为付出本身就是得到,10年换来技能也好,知识也罢,情感收获也行,“我已经充实了。”
有一次,李诚儒跟儿子说起另一个“星二代”,年纪不大已经在影视这个行业出名了,“你怎么还不行呢?”李大海说,“我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我已经拥有了第二家自己的录音棚了。”
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
李诚儒尝试过揠苗助长,结果俩人都别扭。他带李大海去横店见制片人,跟人介绍:“我儿子,做音乐的。”李大海不解,说好了介绍影视资源,为何扯音乐人身份。他只好跟人解释:“我现在开了一家小公司,自己做出品人,但是戏都比较小,咱们共享一下资源。”
事后,他就此事问过李诚儒。李诚儒又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你做的戏太小了。你跟人家,你就得谦卑点,你什么都不懂。”那次,他在组里给父亲当了两天“助理”,就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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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11日,大年三十,李大海照例去父亲家吃年夜饭。父亲做了他爱吃的油焖大虾。吃完饭,李诚儒催他:“赶紧回去陪你妈吧。”
最近这些年,李大海开始更主动地看望父亲。过去,总得等父亲有时间,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派车过来接他。后来李大海买了车,父亲年岁渐长,只要得知老爷子回京,他就主动“申请”见面,得到许可,他一脚油门就过去了。
私下,父亲不太爱讲话,两人见面,他老看手机、逗蛐蛐儿。也聊,跟所有皇城根儿底下长大的男人一样,操心国家大事。李大海有时主动跟父亲说起生活琐事,但他“不关心这些”。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对非典型的明星父子关系。“我这一路走来,作为一个星二代,我没在KTV花天酒地过的,没去买跑车绕着三环赛车,没有在年少轻狂的时候犯下什么不可弥补的错误。”用李大海的话说,父亲没有真正帮助过他,“我的人生没有作弊,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两人退回到“纯真的父子关系”——李大海的说法——只聊感情,不聊工作。他觉得这样的关系足够了。“
爸,你有没有富余的烟,有没有富余的打火机,给我来一个。哪对儿核桃不玩了,是不是给我的?这吃的我觉得好吃,以后来还做。”李大海描述完,再次肯定地说,“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但李诚儒显然不希望这段关系如此“纯真”,“只聊感情的是母亲,父亲不行,父亲必须有责任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几年前,儿子刚表现出对斯诺克的兴趣,他就开始研究。年轻时,他还打过一段时间保龄球,他想,球类总有相同之处,便从保龄球的角度给儿子提建议。
但越研究,他越觉得这事不靠谱。国内外的优秀选手,十几岁就杀出来了,等儿子45岁,再出头很难了。年纪渐长,他的舐犊之情日渐深重,“我回头一看,儿子还在那儿呢,拉一把走吧,跟我一块干影视,时不我待了。”
话题到这儿,总无法进行下去。
李大海四五岁的时候,李诚儒买过两副拳击手套,父子俩闹着玩。李诚儒让儿子打他脑袋,打着打着,李诚儒急了,戴上手套就把李大海揍一顿。李大海那时候总想,等自己像父亲一样强大,就可以打败他了。
现在,他进入壮年,却失去了“打败”父亲的欲望。他不愿跟李诚儒有太多工作上的瓜葛,进了影视圈,“大家觉得树大好乘凉,但树大还容易遭雷劈呢。”父亲位置高高的,他才“几斤几两”,压根够不着。
他对目前的人生成就很知足,但也知道远远达不到父亲的预期,“我就这个能力,不是说我不想,是因为我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没有那份运气。”
对于父亲的态度,李大海表示“能理解,不认同”。“因为他是父亲,他爱我,他也希望我能够像他一样有所向披靡的成就。因为他是我父亲,我也爱他,所以他对我的爱我接受。”但他放弃了向父亲解释,“我表达了他听不懂,他get不到我的点。指着上一辈的人理解你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的事情你做它干什么呢?你还不如就哄着他,让他开心就好。”
李诚儒60岁后,李大海心里就逐渐把父亲当“老小孩”哄着了。前阵子,父亲又“火”了,每天有忙不完的通告,要面对网络舆论的非议,这又让他有些担心。李诚儒没在儿子面前服过老,他总是很骄傲地说,你看我这个年纪,我还在做这个做那个。但是李大海发现,父亲的胡子白了,无论他嘴上怎么说,心里肯定知道自己老了。
李诚儒曾在《演员请就位》中因为犀利的点评引发争议
有一次,李大海给李诚儒的片子做音乐,李诚儒在一边给意见。李大海不留情面地打断他:“李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笑话的。”李诚儒说:“我是导演,就得我说了算。”
“要不您自己弄呗,我走。”俩人说话一样冲,一样爱抬杠,谁也不饶谁。李大海一旦工作,便切换到职业身份,没有“父亲”,只有“李老师”。可李诚儒不一样,他将职业与父亲权威拧在了一起。
最终,李诚儒亲自为李大海煮了碗面条——一种父亲式的“服软”。然后两人按照李大海的方式,完成了工作。
36岁的儿子,越来越多地迁就67岁的父亲。李诚儒知道儿子其实并不怕他。李大海也说,“如果我真的怕他,我就会按他说的去做。”在关于自己人生方向的争论上,他寸步不让,但是除此之外,他愿意放低姿态,多多陪伴。
李大海觉得,自己比父亲平和、成熟多了,知道要什么。他不打算按照父亲期待的方式生活,更不认可父亲对成功的定义,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需要得到父亲认可。但在父亲眼中,儿子仍在迷茫徘徊,自己那套成功路径已经被时间验证过了,他怎么就不听呢。
为了和平相处,两人都在尽力避免谈及此类话题。李大海想尽量哄着父亲,报喜不报忧。李诚儒则打算,尽可能尊重儿子的决定,别伤及父子感情。今后就不跟儿子探讨出路了,“要深入挖,越挖裂痕就越大,不如心照不宣。”
在节目录制现场拂袖而去之后,李诚儒叫李大海到房间里吃饭。爷俩都没提几个小时前刚刚发生的冲突,平静地聊了家常,吃了饭。李诚儒对儿子说,祝你快乐。李大海没绷住,噗嗤一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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