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迅:我的小学老师.张谆│魂牵梦绕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名字叫黄家窑村,地处大别山区的东北角。

黄家窑村紧紧地贴着淠河西岸,是一个较大的行政村,地形呈狭长状,南北长达二三十里,东西宽也有十里之多。地貌特征以丘陵为主,是大别山向西北延伸的地带。

站在黄家窑村的任何一个制高点向东眺望,一望无际的是宽阔的淠河河床。秋冬枯水季节,这里黄沙漫漫,在阳光下显得特别的刺眼。到了夏天雨水季节,从大别山腹地下泄的洪水,经由淠河的两个源头佛子岭水库和响洪甸水库奔流而下,在西淠河上形成滚滚洪流,波涛汹涌势不可挡。

黄家窑村不仅面积大而且人口众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正是人口增长的高峰期。一对育龄夫妇少则四五个孩子,多则七八个。当时的黄家窑村原住人口就有四千多人,加上一个县属企业——国营黄家窑陶瓷社,整个黄家窑村的常住人口大约在五千人左右。

黄家窑村只有一个完全小学,坐落在黄家窑陶瓷社旁边,距离我家也有四五里的路程。那时的小学学制只有五年,所谓完小,就是开设的班级一到五年级都有。

黄窑小学的校址原来是一个很大的祠堂,名叫“迎水寺”,祠堂坐落在淠河的岸边的一个山坡上。站在迎水寺的门前向南眺望,莽莽苍苍的淠河尽收眼底。

迎水寺是一个很大的寺庙,有前后两进的房子,加上东西两面的包厢,大大小小二十多间房屋围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的院落。走进院落,迎面的主体建筑是一个很大的礼堂,前沿,六根粗大的廊柱托起飞檐翘角前檐,雕梁画栋一字敞开。站在庭院中间仰望礼堂,气势恢宏。

这样的一座寺庙不仅在当时,即使是现在也是很了不起的建筑了。可惜的是这座寺庙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被完全拆卸掉了。

小学也分为两个学段,一二年级叫小学低年级,三四五年级叫小学高年级。对于我来说,我的小学生活也因此分为两个不同的段落。低年级是在“伸腿班”完成的,而高年级的时光便是在这里度过的。

从我家出发,上学的路上要翻过一个山岗头,名叫“马家岗头”。岗头的东面临河一侧有个村庄,名叫“马家庄”,岗头也因此而得名,不多的几户人家都姓马,低矮的房屋散落在树木掩映中。岗头的西侧是很深的山沟,山坡上长满了荒草,密密麻麻的覆满了山岭和沟壑。

山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听大人们说,以前这里树木葱郁,夏天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这里的树木被砍伐一空,合抱粗的树木被砍到后,锯成木柴,然后拉倒土窑里去炼钢,才导致现在的山岗只有荒草没有树木的现象。

山上也没有什么飞禽走兽,最多的是麻雀、喜鹊,一阵一阵的从空中飞过,蝗虫一般,还叽叽喳喳的噪鸣着,像是在赶赴一场盛大的集会。斑鸠、鹁鸪也有一些,但大多躲藏在农家的竹林里,不时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如果赶早路或是晚归,还能看到野兔,蹭的一下从你的脚下窜过,不经意间常常把行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有一些野鸡(也叫雉鸡),红红的鸡冠像鲜艳的旗帜,招人眼目。它们偶尔会出现在山头的高坡上,亮一亮那美丽的翎羽,发出几声“咯咯哥”的鸣叫,然后迅速消失在绿草丛中。我那时是喜欢关注它的行踪的,因为顺着它飞行的轨迹,在稠密的绿草和藤蔓之下,常常就是鸟窝之所在。夏天的时节正是野鸡的孵卵期,我们将手伸进鸟窝,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七八个鸟蛋是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的。

那时,最常见的是蛇,不仅田野里有,树丛中竹林里都有。粗细长短不一,颜色有乌黑的、有红紫的,麻嘟嘟的掩匿于草丛或者洞穴中。遇到燥热的天气,蛇会毫无顾忌的在山路上横行,有时还会停下来,伸长脖子,像是在观望什么,十分的吓人。夏天暴雨来临的时节,我们是不敢进入竹林或者树丛中的,你会发现有很多的蛇倒挂在竹枝或是树桠上,软软的像是绳索在风中抖动。我有时想,要是蛇在不经意间落到了人们的脖颈上,那将是一副怎样的惨状呢!我因此也曾做过一个噩梦,梦醒时分,禁不住吓得哭出了声。

那时的小学教师,一部分是读过私塾或是上过“简师”的老教师,一部分是回乡的知识青年,还有一部分是在“反右派”和“文化大革命”中被批斗下来的知识分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张谆的女老师,年龄四十多岁的样子,梳着最具那个时代特征的披毛搭子,带着一副花边的眼镜。

张老师是一个严肃的人。平时很少看到她的笑脸,窄长的脸上总是一副忧郁的表情。只有在她上课的时候,才能偶尔看到她的笑容。她是我们的数学老师,有时她还给我们讲历史,讲唐诗宋词。我最早记得的关于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将的英雄传说,以及三国时代惊心动魄的政治斗争,大多是来自于她的叙述中。她讲唐诗宋词讲到动情之处,会情不自禁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唱将起来。我们的思绪也会随着她声情并茂的语言,飞向那或神秘或绚烂或缠绵的境界中。

张老师也是一个和善的人。她的寝室紧邻学校的厨房。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她的门前怎会放着一只很大的水桶,里面盛满着干净的凉开水,旁边还放着水杳和粗瓷碗。课间或是中午空闲的时间,她是很少休息的,总是站在大礼堂的阶前,观察每一位同学的动作,生怕孩子们在追逐打闹中有什么伤害。遇到学生闹矛盾,她会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将两只手轻轻的抚摸一下孩子的头,亲切的询问一下缘由,于是孩子们便又在说笑声中走开。

然而,张老师终究还是一个孤独的人,自我踏进黄家窑小学的大门,几乎没有看到他有什么亲人或是朋友来到他的身边。据说她出生在民国时代一个大户人家,父亲曾做过国民党地方要员。她和她的丈夫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解放前曾就职于莫“中正”学堂。然而,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反右派斗争中,由于家庭背景不好,双双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到农村接受劳动改造,从此妻离子散天各一方。我难以想象,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她一个人踟蹰于偌大的“迎水寺”里的时候,她的心中会涌起多少的凄清于孤寂啊! 

一个秋日的黄昏,正是散学的时节。一阵秋风飘过,校园里的梧桐叶零零落落的飘散在大礼堂前的院落里。当我提着书包准备离校的时候,一对年轻的男女走进了迎水寺的大门,不俗的装束让我这个山旮旯长大的孩子停住了脚步。就在我呆望着这对男女的去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张老师迈着急匆匆的脚步从她居住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刹那间三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没有一句寒暄问候的话语,萦绕在他们身边的只是哽哽咽咽的哭泣。这一幕让许多即将离校的同学们都看的目瞪口呆,大家不自觉的移动了脚步,向着相拥在一起张老师围拢了过去。此刻,张老师并没有顾及我们这些学生,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两个年轻人啜泣。

后来我们才知道,来学校看望她的这两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多年不见的儿子和女儿。

我的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的,教过我的老师还有好几个,然而,要我现在说说他们在我成长道路上的影响,我却也无从记起,唯有张老师的形象至今还记忆深刻。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常常想起她曾经教给我们的一首歌《小白菜》: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跟着爹爹,好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呀。娶了后娘,两年半呀。生个弟弟,比我强呀。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我想亲娘,在梦中呀。亲娘想我,一阵风呀。白天听着,蝈蝈叫呀。夜晚听着,山水流呀。有心跟着,山水走呀。就怕一走,不回头呀。



      王迅,现就职于裕安区独山镇天峰中学,中学高级教师,校工会主席。有多篇作品在省内外报刊发表,其中《我的母亲》一文曾或“当代原创文学”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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