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遍人人网的陆遥遥曾是江苏省宜兴市高考状元。查出癌症复发后,他决定在网上直播自己的死亡过程,分享对社会时事的剖析和观点,直到去世。
面对死亡,陆遥遥给出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答案,影响了许多年轻人。他的忌日即将临近,重温他的故事,再次触摸他留下的启示。
一
2015年7月10号,32岁的陆遥遥开始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他在人人网更新状态说:乐观估计,还能活600天。
这是医生给他的最终诊断,癌细胞已经骨转移,接受化疗也许能活2年半,不化疗2年。
“从今天开始,争取每天介绍一本书,算作给世界的遗物。”他补充说。
这是人们熟悉的陆遥遥,得体、理性,有一些知识分子气——绝症加身,还惦记着解惑传道。
在人人网勃兴时,我同陆遥遥成了线上好友,偶尔聊一些泛政治话题。他总是很有礼貌,同人保持一些距离。陆遥遥被更广泛的人知道,是北斗在人人网建站后,作为最活跃的撰稿人之一,他在这里获得了第一批关注者。
那是陆遥遥的高产时期,他频繁在东北亚局势、族群、方言、同性恋、女权等话题上发言,动辄万字长文。善于在争议性话题中另辟蹊径,言辞犀利的陆遥遥受到泛政治圈广泛的追捧,文章经常冲上热门,获得数十万的阅读。他的主页一度涌入超过百万人,人们谈论着他的观点,默契地将他谐称为“611”。
“他是人人网时代最大的意见领袖之一。”总有人这么说。
成为网红放大了陆遥遥的声音,人们会经常就他提出的观点展开辩论。他讽刺与自己同出寒门的朋友,说他们自私,只注重自我积累,重感情,也下得了狠心,做得了坏事。谈到处女情结时,他以自己亲身经历举证,高中时和初恋女友在破处之前僵持不下,在负责和占有的观念上拉扯,因此他讨厌处女。拥护者将其视作道出真相的猛士,反对者则斥责他是哗众取宠的小丑。
对那些愤怒的质疑者,陆遥遥也多以较劲的姿态去回应,毫不妥协。比之观点分歧,不少人厌恶陆遥遥作为知识精英的优越感,自视甚高的样子。人人网经常看到贬斥陆遥遥的言论,也常有原本是好友的人宣布与他绝交,在网上彼此拉黑。不过陆遥遥并不以此为意,继续火力全开。他有他的顽固。
现在,这个骄傲的知识分子不得不向命运臣服,疾病正在吞噬他的生命。遵照自己的承诺,他开始每天给网友们推荐书籍、电影,在文艺平静的情绪中,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一日又一日地等待着死亡来临,他在网络状态中嬉笑怒骂,一路看下来,竟有些伤感——陆遥遥是如此热爱表达,可时间不多了。我给他留言,希望他能把走向死亡的心迹全部写下来,会是一本像是遗言的书。他说,也想过写点东西留下来,但身体很疼痛,已没有心力支撑写长文,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做些准备。
复查结果出来后,陆遥遥和父亲陆玖玲回到北京东四环边的出租屋里,他告诉父亲,自己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
虚弱的陆遥遥和父亲一起整理了自己的物品,衣服、鞋子,挑出其中一些放到一边。又选定了三张照片作为遗像。陆玖玲看着儿子像是宝物一样,将这些衣服饰品叠放在一起,但他不了解,这些东西对陆遥遥意味着什么。
那天整理结束后,陆遥遥很开心,找来一张自己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微笑的照片,发布到网上。
他说:“把火化时穿的衣服整理了出来,都是心爱之人给买的心爱之物。”
二
陆遥遥对于癌症并不陌生,他的母亲就是患肝癌在2011年去世的。
母亲和当老师的父亲操劳一生,家里并不富裕。在江苏省宜兴市谢家庄村,陆家一度寄身窝棚,贫困时需要抠油烟机里的油做菜。陆遥遥幼年勤学,成绩非常好,高中校刊《晨钟》招编辑,他曾仿曹植七步成诗,举座皆惊,被师友们称为“诗仙”。2003年高考,陆遥遥成为宜兴市文科状元,入读清华大学法学系。大学期间,他涉猎政史宗教哲学,又自学了日语,在毕业后,进入一家日本报社驻华分部工作。这一路顺风顺水。
然而,陆遥遥的志向还未伸展,母亲的肝病却愈发严重,从晚期肝硬化发展为肝癌。治疗期间,他将母亲接到了北京小住,在报社工作之余,还时常去往东直门的医院为母亲拿药。他和父亲耗尽家财,母亲仍很快撒手离世。
2011年9月,母亲的葬礼刚刚过去四个月,感到身体不适的陆遥遥入院检查,结果竟是胃癌。
接连而来的坏消息,几乎将陆玖玲击溃,59岁的他刚刚失去妻子,现在儿子又身患绝症。这位小学语文老师,一直试图找出一些原因来解释厄运,开始他认为是儿子糟糕的生活习惯招来了疾病,陆遥遥喜欢深夜看书写文章,饮食作息极度不规律,常有胃疼拉肚子等症状。后来,他进一步将原因归结为陆遥遥性格的倔强。
陆遥遥对父亲一直报喜不报忧的,工作后,交流越来越少,陆玖玲也不知道儿子在忙碌些什么。有一次,陆遥遥将泛政治圈的朋友带回家聚会,众人一直在谈论政治改革、民主自由这些话题。从特殊年代走过来的陆玖玲听得有些心惊,在人们离开之后,同儿子吵起来,“一帮书生闹什么”。争执不下,陆遥遥躺在地上大哭,说父亲不理解自己。
癌症诊断让27岁的陆遥遥一度心神涣散,他曾计划去浩莽的针叶林区或者沙漠里旅行,然后无声地死在那里。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对父亲尽孝的一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爱着恋人的一天。
陆遥遥有一套自己立身行事的法则,他称之为“法度”,活一天就要践行一天,失了法度的人,就不值得与之为伍。为了爱自己的人活下去,才是符合法度的。
他通过师友同学进行募捐活动,筹得一笔治疗费用,在胃全切手术后,又经历了漫长的七个疗程的化疗,癌细胞被控制住了。在他混迹的网络社区,不少网友都视他为抗癌勇士。
陆遥遥进入了医学上的无病生存期。重生般的欣喜中,陆遥遥倍加能感受时间的可贵,对于他启蒙济世的理想而言,时间更显得急迫。正是他大病初愈后,陆遥遥进入了丰产期,在以“青年自我启蒙践行者”为宗旨的北斗社群,他是最活跃的作者,《妓女也是人,但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简说夏俊峰为何非死不可》等文章都引起一时沸腾。
评点社会时事方面,他的表达也更加直接,毫不避讳自己的精英意识,对底层民众充满了嘲讽与批评。刻骨的直白甚至是对准自身的,他坦诚自己的缺点就是:歧视弱者,看不起女性、低学历者、边远地区的人。他的狂气让很多人皱眉头。
私下里,他与泛政治圈的朋友经常组织沙龙聚会,与一些持左派观点的意见领袖展开论战。有段时间,他还曾与某权贵子弟相交甚笃,经常会面切磋思想。有朋友感叹说,陆遥遥乱能救世,治能入阁,是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
命运总会在人意气风发的时候,在角落暗暗发笑。癌症复发的诊断结果给一切都判了死刑。陆玖玲当时人在南京,陆遥遥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相隔千里的父子两人都哭了。
经历过母亲病逝和前一次病发,陆遥遥和父亲很快镇定下来。陆玖玲研究了大量的数据和案例,同儿子商定放弃化疗,以休息疗养为主。化疗过于痛苦,陆遥遥身子瘦弱,生病期间抵抗力下降,恐怕连两年都保不住。存活无望的陆遥遥也想过结束生命,从15层的阳台推窗看去,只要他定力稍差,楼下来往的路人可能会被他砸死,徒增罪孽。
最终,他决定选择以理性而体面的方式离开,让剩下的时间活得有质量。准备死亡的最好方式,就是为剩下的时间做计划。
瞒着父亲,他开口求人,做了一次募捐。他在文稿中写道:如果愿意给予帮助,使我可以为可怜的父亲留下一笔生活费,那更是不胜感激。
在病房中,他周济了家底掏空的一个孩子,不顾病痛送饭送菜。多年治病,他仍每年接济贫弱的亲戚。
人之将死,他开始对过去的狂傲感到歉疚:“要对所有被我讪嘲讽骂过的人说一声对不起。我用余生在赎自己的罪愆。那时候年轻气盛。可惜时间不给我机会圆熟。”
荐书、募捐、致歉,年轻的知识分子竭力想让自己的死亡圆满一些,有尊严。
图 一家三口的照片,是陆遥遥人人网上的头像
三
查出癌症复发前日,陆遥遥曾去雍和宫上香。偶遇十一年未见的高中同学,对方一身华贵、有着幸福的家庭相伴,而自己却形影相吊。
“以十年为尺度,她完胜,我完败了。”曾经的意见领袖后来感慨说。
决心静修疗养后,陆遥遥在朋友的安排下前去河套地区散心。面对沃野无垠,回忆往事,生出许多孤绝之感,在滚滚红尘面前,掉队者的悲哀是不被关注的。他倍加感念恋人的爱与真诚,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铺天盖地。透心的孤独击败了他。
回到北京,他跟父亲说推翻之前的治疗方案,接受化疗。“感觉自己已经卑微得像一条狗,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他向命运低头了。
陆遥遥开始争抢时间。他觉得,自己明白的事情和道理比90%的世人都要多,却没有时间开花结果再播种,实在是浪费资源。按照600天的荐书计划,他每天按部就班地推荐一本书,集中在他熟知的东北亚政经领域,如《清代旅蒙商述略》、《党史笔记》、《朝鲜支援中国东北解放战争纪实》等等。
他仍保持高强度的时事观察,习马会、穆斯林、慰安妇、处女情结、性与艾滋、吸毒禁毒,仍是他心心念念的政治议题。
三年前成功抗癌的经历,让我觉得陆遥遥将死可能是一个谣言。看着他在网络上的再度活跃,朋友们也都觉得情况乐观,兄长陆遥遥仍在。
与网络上的活跃相对的是,陆遥遥的生命正在流逝。五个疗程的化疗,癌细胞指数依然不断上涨,速度越来越快。陆玖玲每天流着眼泪陪伴着儿子。陆遥遥强作镇定,体型却日渐消瘦,经常呕得四五天水米不进。化疗就此停了下来,只是吃止疼药维持。
在医院里,一个28岁的大小伙子,结肠癌术后辅助化疗。他问陆遥遥,你和当年的病友还联系吗?他回答说:“啊,三年多了,大概都死了吧,怎么联系呢?”那个小伙子吓得一个趔趄。
在化疗最难受时,陆遥遥考虑过安乐死,试图自杀。消极的念头退去,求生的欲望更加汹涌。
宋东桓是在泛政治圈中与陆遥遥成为好友的。他说,陆遥遥坚信自己身具才华,对人类社会负担使命,因此格外崇信神意,对佛、道、犹太、基督甚至伊斯兰均有涉猎。对于民间一些迷信做法,却多有批判,这违背了他所倡导的启蒙志业。
自2011年患癌后,他年年赴泰国四面佛还愿。甚至有一次,他曾去寻找名为“人与自然”的教团教宗治病,没有任何结果。
热心网友给陆遥遥介绍了一位阴阳先生,据称能帮癌症患者续命。在陆遥遥的坚持下,陆玖玲陪着他从北京赶往江苏高邮,见到的却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农民。对方说,今年有难,过了2018年就没事了。陆玖玲哭笑不得,儿子病入膏肓,能挨过2016年已属庆幸。
陆遥遥失望之下,当即返回北京,家乡宜兴一江之隔,他未曾回去。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出行。
陆遥遥的好友中,从事医疗工作的张纯(化名)等人经过咨询,推荐他使用靶向药物。阿帕替尼(甲磺酸阿帕替尼片)是一款刚上市的小分子靶向药物,被认为能有效延缓化疗失败的晚期胃癌患者生存期。这成了他新的希望。
陆玖玲在化疗的过程中,发现儿子的凝血功能较差,可能不适合使用这款药物,但他也没有科学根据。陆遥遥提出再度更改治疗方案时,他坚决表示反对。
“你就是小气,舍不得给我买药!”陆遥遥生气地对父亲喊道。30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儿子这样说话。妻子去世后,儿子已经是他的全部,家中虽不宽裕,但一星期五六千的支出尚能勉强维持。左右为难之下,他同意使用靶向药物。
2015年11月初,陆遥遥开始服用阿帕替尼。父子的嫌隙使得两人很难心平气和地相处,吃了几天药物后,陆遥遥搬入离家不远的宾馆。结果,药没有吃完,人已经没法起身了。
四
病痛使得陆遥遥的红细胞指数大幅下降,只能靠输血维持生命。整整四个多月,几乎每隔一天都要到医院去。通常,陆玖玲把儿子扶下楼,上出租车。行动更艰难时,便拨打120求助。
在全国最好的协和医院,东院门诊大厅里常年人满为患,没有一张多余的病床或椅子以供容身。陆玖玲只好买来被子,让儿子躺在地上,等待血液的来临。即使血来了,往往挂血袋的架子都抢不到。陆遥遥想要住院,没有得到医院允可,病床紧张,怕病人拖床。
有一次,陆玖玲去办理治疗手续。躺在地上的陆遥遥做了个噩梦,见空气走道中都是恶鬼,痛哭失声,在如菜市场般忙乱的门诊大厅里,四处寻找父亲。
外人并不清晰陆遥遥当时的状态,他很少在公共平台提及自己的病情,人人网的更新一如往昔,只是每日荐书的计划难以为继了。朋友去宾馆看他,适逢120救护车到来,陆遥遥仍指挥若定,安排父亲和朋友候车、拿行李、等电梯。
等到12月,人人网传言611去世,某网友点赞666次。他连发两条状态,谴责对方残刻阴毒至此。“我这三十年,对不住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所害。害我的,随他去者。我负的,鞠躬致歉。”
虚弱难支,陆遥遥仍时时以尊严和法度要求自己。出门时必定衣着整齐,收拾头发脸面。化疗输血都不喊疼,因为喊叫并不减缓疼痛,还让病友侧目。农历春节时,他不愿打扰医生,连着六天拒绝输血,强忍着恶心,一喝水即吐。此后视力就慢慢下降,需要把字体设置得很大很大,才能继续上网。
2月16号,他在人人网更新了一条有关病情的状态:病到双目失明了,连书都看不了。昏迷之余,就在自己脑海中背诵《古文观止》养心。次日,他因脑出血而流鼻血不止。由于血小板需当日献血才有效,输血难以保证,在急诊止血无效。那天后,他就几乎完全失明了。
半个月后,陆玖玲在协和西院门诊找到了一张急救床,这里能够保证每天输血,陆遥遥就此住了下来。
几乎每天都会有朋友前去探视他。虽然仍能谈论时事,思维敏捷,但朋友们都感觉到某种异样。在这段输血的时间里,陆遥遥对自己的生存状况不太满意,浑身疼痛,不能饮食,得靠输液维持生命。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要放弃,但老父在畔,只能勉力坚持。
除了会见朋友,陆遥遥白天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他把埋在自己身上的输液岛展示给大家看,自嘲说,这下死了之后很麻烦,因为没有人会给抠出来,自己又是很讨厌带着它在体内火化的。
晚上朋友散后,他变得很清醒,可惜双目不能视物,欲阅读、上网而不可得。陆玖玲疲累已极,在病榻前席地而卧,不能陪他聊天。陆遥遥只能喃喃自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五
2016年3月中旬的一天,张纯在看到陆遥遥病痛的情形后,把陆玖玲拉到病房外。“陆伯伯,请你做决定,停止给遥遥输血。”停止输血意味着:恶心,呕吐,脑出血,最后缺氧死亡。
在陆玖玲64年的生活里,当过兵下过乡,文革后考上大学做了乡村教师,历经变难。痛苦本就是人必须领受的经验。
可陆遥遥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一直以来,他将陆遥遥视作心尖,平日宠爱有加,等到儿子念了大学,父子俩也是亦师亦友。更多的时候,作为父亲他只能包容。
陆遥遥从不隐晦谈论自己Gay的身份。在泛政治圈,同性恋作为性少数群体,是一个自带自由主义属性的话题。陆玖玲听闻后很是震惊,父子两人谈起结婚生子之事,相互坦诚,起了争执。陆遥遥说,爸爸别逼我,我只能对不起你了。此后,陆玖玲便不再过问。
可这次,父亲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他的仅剩的心愿就是,儿子能在世间多活一些时日。他明白作为儿子最好的朋友,张纯的建议是出自好心,联系到上次靶向药物的事情,他感到愤怒。张纯不再受到欢迎,想要和陆遥遥单独相处一会儿,也遭到拒绝。
陆遥遥未必知道父亲和朋友围绕自己的争论。那时,他开始产生幻觉,相信幽冥之事。朋友们去看望时,他说自己能够看到几何图形或者蝴蝶,会突然在空气中抓什么。3月6号,他更新了最后一条人人动态,“医院里寄生着的各种邪狞刁贪瞠懦之鬼,都是好哈m”,语词混乱,不知所云。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对父亲尽孝的一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爱着恋人的一天。”清醒的时候,陆遥遥会勉励自己,他嘱咐父亲带上箱子,里面是他准备的火化时穿的衣物。
最后的日子里,他反复念及,父亲是长房,自己是独子,死后香火就绝了,一家人成了孤魂野鬼,无人祭祀。因此,他忍着痛楚恳求二叔,让堂弟再生一子,日后过继给自己。
过继的想法让陆玖玲一头雾水,他觉得自己作为老人都没想过香火的问题,作为知识精英,观念新潮的儿子竟会将这作为遗愿之一。看到陆遥遥如此坚持,他只好默认了。
陆遥遥还在筹划的一件事,陆玖玲是在后来才知道的。妻子去世几年后,陆玖玲经人介绍认识一个相亲对象,考虑到陆遥遥的身体,后来就断了联系。陆遥遥也见过那个女人,叫她阿姨。陆遥遥偷偷给这位阿姨发了短信说:我快死了,剩下爸爸一个人孤独在世上,我不放心,能不能请阿姨帮忙照顾。
那时,陆遥遥的脑出血已经很严重,拿一条白毛巾,往头上一擦都是血。但他的意识如此清晰,没有人觉得他会突然离开。3月27号下午,他给宋东桓打电话,问一个朋友的号码。宋只发觉陆遥遥语气有点怪,像是稍微有点头疼,或者是喝多了,有些大舌头。
宋东桓答应下来,挂断了电话。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陆遥遥对陆玖玲说,爸爸你抱抱我,我要死在你的怀里。随后,病服被换下,他重新成为西装革履的体面人。这丧服正是恋人所送。他筹谋已久。
死亡来得比预想要快。3月30日凌晨,陆遥遥去世。他给自己的倒计时,刚刚过去26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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