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宣传正在上映的新片《地久天长》，中国知名导演王小帅在微信朋友圈发布推广文案，声称到午夜场观看他这部时长三小时的电影，可以帮助初次约会的男性得到女性的初夜。这番以“泡哥泡妹小技巧”为噱头的言论随即受到网友普遍批评。

王小帅导演的《地久天长》在柏林电影节斩获最佳男女演员两座银熊奖杯

在柏林电影节斩获最佳男女演员两座银熊奖杯后，《地久天长》于北京时间3月22日登陆中国内地影院，但市场反响平平。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地久天长》虽然以6.6%的首日排片创下王小帅电影的历史新高，但目前票房只有3,500万元（1元人民币约合0.15美元），与同期上映的影片相去甚远。

王小帅（左）在微信朋友圈称，看他的新片《地久天长》可以帮助初次约会的男性得到女性的初夜，此言论引发争议（图源：VCG）

“看来我不适合搞营销，”3月27日，王小帅对争议做出回应。这位以拍摄政治敏感题材的文艺片成名的中国导演，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尴尬。

政治禁区“闯入者”的落寞

从《冬春的日子》、《青红》到《闯入者》，王小帅以一系列触碰中国敏感历史的文艺片为人所知，与贾樟柯、娄烨等并列为中国第六代知名导演。他有多部作品聚焦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极端政治氛围中个体命运的脆弱和情感纠葛，因而未能在中国内地上映。

此前，毕赣导演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也曾因“一吻跨年”的错位营销，而招致观众连连恶评（图源：VCG）

王小帅强调电影在艺术与文化方面的责任与功能，在二十多年的电影生涯中，从没拍摄过商业电影，也曾对部分商业电影导演颇有微词。2009年，他在上海电影节论坛上当着宁浩、魏德圣和陆川的面说：“他们仨票房都过亿了，但作为导演，他们都失败了。”

王小帅乐于为艺术电影发声，常常以严肃电影捍卫者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曾公开批评中国电影审查制度和资本市场。随着近年来中国院线市场拓展，电影投资出现过热的迹象，也产出了许多票房很高但质量不佳的电影。在王小帅看来，此类盲目投机的现象是中国电影市场不成熟的表现，它催生的泡沫对严肃电影创作的影响不亚于审查制度。

在一次访谈中，王小帅说：“在以前人们讨论最多的是中国的体制，电影审查，好像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触碰，现在其实我觉得大家都很少提审查了，因为它已经转移到市场上去了。现在的资本市场这么火爆，电影变得非常非常娱乐化。走这个路子，那中国现实方面的一些东西，就不用审查也没有人去关心了。因为他的重心已经被钱审查了，被资本审查了。”

对于这种不健康的市场环境，王小帅有切身的体会。2015年4月30日，他导演的《闯入者》上映，当日排片仅为1.32%，票房44万。王小帅在微博上表达自己的不满：“这可能是商业片最好的时代，也可能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他呼吁观众支持他，但结果令人失望，五一长假期间《闯入者》的排片仅仅提高到3%左右，距离王小帅预期的8%至10%还有很大差距。

许多网友评论称，王小帅的电影太严肃，总是关于历史和伤痛，虽然可能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但在普遍娱乐化的中国商业院线里显得格格不入。

面对市场的妥协与尴尬

《地久天长》被影评人评价为王小帅最有野心的作品。两代人、三个家庭的命运与情感相互交织，与中国改革开放前后三十年的社会变迁相呼应，汇聚了知青返乡、计划生育、下岗潮、失独、出国热等标志性历史事件。

在中国主要的文艺社区豆瓣电影上，该片获得了8.0的评分（总分10分），比多数中国电影评分都高，可见影片本身的质量得到了认可。但因为在营销中“用力过猛”，许多网友表示对王小帅失望，而后期影片的票房或许也会受此影响。

这一事件与前段时间《地球最后的夜晚》错位营销相似，反映了部分中国文艺片导演在步入商业市场时的失措。《地球最后的夜晚》在戛纳首映时，外媒盛赞如云，其导演毕赣的上一部长处《路边野餐》也曾创造中国内地文艺片票房纪录。但这一次为了打开中国影院市场，推广团队想出“一吻跨年”的浪漫仪式营销活动，使许多观众误认为影片是一部浪漫爱情片，结果进到影院后大失所望，影片受到连连恶评。

从“政治不正确”到“市场不买账”，这些中国文艺导演的尴尬处境有着复杂的背景。政治、市场和观众的审美都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因素。原本靠拍摄批判性的文艺片成名的贾樟柯，是王小帅同辈导演中最成功的一位，但近几年他也发生了转向，更多的吸收商业剧情片的风格，甚至接拍了一些企业广告。

从贾樟柯到毕赣再到王小帅，这些中国文艺导演市场偏好不同程度的迎合与妥协，一方面反映了中国电影资本繁荣背后文艺片缺乏市场支持的冷酷事实，另一方面也表明市场巨大的诱惑力正在消解这些文艺片导演的心理防线。

在一个正常的市场环境中，文艺片虽然不可能大红大紫，但至少应该有一片自己的园地。严肃创作的导演不必为了票房而摇尾乞怜，或者做出“拙劣”的妥协姿态。当许多人对王小帅这次的不当言论感到失望甚至愤怒时，更应该注意到迫使他如此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中国电影市场的不平衡发展，在威胁文艺片创作空间的同时，也在消解人们对商业市场的未来想象。没有多元化的市场，就没有能够真正激发创新的环境，也就不能满足受众不断变化的需求。假如有一天王小帅们彻底向商业市场妥协，变得不再“尴尬”了，那会是人们希望看到的情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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