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无疑是残酷的,将近9000多万平民在这场浩劫中伤亡;但战争,也给了无数普通人,在历史中留下姓名的机会。也因此,当电子游戏诞生之后,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就成了游戏制作人最热门的选题之一。
包括《荣誉勋章》、《使命召唤》、《战地》、《兄弟连》、《战争之人》、《突袭》在内的众多经典游戏作品,都以二战作为选题而一炮走红。我们都知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是以德意志第三帝国、日本帝国、意大利王国三个法西斯轴心国和一众仆从国组成的法西斯势力。然而即便是在游戏中,却也鲜有意大利的身影出现。
在中国网络中,归功于《二战意大利爆笑史》这种几乎以造谣来博人眼球的书籍,二战意大利在国人心中的形象,更是沦为小丑一般的角色:贪生怕死只知道吃喝享受的士兵,以至于德国人随时要给意大利擦屁股,甚至连落后的埃塞俄比亚都久攻不下……
但是,历史上的意大利人在二战中,其实并不像网络段子所说的那样不堪。相反的,在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之后,意大利人的表现,无愧于自己罗马帝国的血脉。
一战后备受屈辱,却被野心家利用绑上战争的列车
在谈意大利的表现之前,我们必须要先聊一下,意大利人是怎么加入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的。
时间追溯到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去,27个战胜国代表来到巴黎凡赛尔宫,商议如何解决战争问题。为国人所熟知的是,中国在巴黎和会上饱受列强欺压,顾维钧挺身而出怒斥列强并拒绝签字,最终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爆发——但鲜为人知的是,作为列强之一的意大利,也遭遇了与中国类似的处境。
《战地1》里的意大利"阿迪蒂"部队
作为战胜国的意大利,在战争初期之所以选择支持英、法加入协约国,并为最后的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主要原因是列强允诺,战后会将阜母港及达尔马西亚给予意大利。
历史上的"阿迪蒂"部队
然而,作为列强中的弱国,意大利在整个和会上的都遭到了英法美等国的漠视,战前允诺的所有条件也绝口不谈。时任意大利总理的奥兰多甚至以离席而要挟,但其他国家的代表根本不予理睬。
被夹在巴黎和会三巨头中的奥兰多,右二
在任何正常人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意大利人也不例外。于是仅仅2年之后,以墨索里尼为首的意大利国家法西斯党,就利用在民族主义热潮,在国内上台执政,并以"重现罗马帝国的荣光"为核心的对外扩张政策,作为执政纲领。
二战前不可一世的墨索里尼
然而,1938年意大利仅产劣质煤148万吨,而同年美、英、法、德四国煤炭产量分别为4.06亿吨、2.3亿吨、4600万吨和1.69亿吨;同年意大利的钢产量为237.7万吨,美、英、法、德则分别为5000万吨、1400万吨、600万吨和2300万吨。而石油生产更为糟糕:意大利产油仅15.32万吨,但年消耗石油400万吨,战时更是高达800万吨,因此其石油严重依赖于进口。
我们都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国家经济实力是现代战争胜负的关键。但对于意大利来说,其工业水平和经济实力,都不足以支撑其进行对外战争。也难怪时任意大利外长齐亚诺,会在自己的日记中这样哀叹:"我们(的工业)处于这样状况,怎么敢打仗呢?"
齐亚诺
但是,以墨索里尼为首的法西斯野心家,通过绑架民意,试图意大利绑架到即将启动的战争机器上。
经济危机来临:被法西斯份子牺牲的意大利人
1929年,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冲击了经济本就十分脆弱的意大利。以领土扩张为口号上台的墨索里尼十分清楚,如果在此时发动对外战争,对于意大利和人民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但如果不发动战争,自己和法西斯党派的执政根基,就会被动摇。
权衡之下,前意大利"保护地",当时已经独立的非洲国家阿比西尼亚(即今天的埃塞俄比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于是,1935年10月3日,意大利悍然发动了侵略战争。然而为了拉拢意大利共同抗衡德国,英法等列强决定以牺牲掉阿比西尼亚,对墨索里尼的侵略行径采取了绥靖政策——而这样的剧情,未来几年里还会被列强们多次上演。
在网络上,有关这场战争的描述,大多可以概括为"面对装备大刀长矛的埃塞俄比亚土著,武器精良的意大利人竟然久攻不下,最后恼羞成怒不得不使用毒气"。然而实际情况是,1935年开战时,埃塞俄比亚人装备着从西方购买的精良武器,并从瑞典雇佣教官训练军队。
所以这才是现实里的埃塞俄比亚二战军队:
深陷在埃塞俄比亚战争泥沼中的意大利,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到1939年9月1日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时,意大利的主要战略物资储备已经告竭。当时,钢材还够用14天,煤炭只够用50天,情况好些的铁矿石也只够用180天。在《钢铁雄心4》中,意大利的终极国策就是高速公路和石油勘探,由此可见当时意大利人的基建水平低到何种地步。
但万事总有两面性,埃塞俄比亚战争给意大利带来好的一面是:虽然墨索尼里此前通过一系列改革,让经济获得了较快的发展,国内民众生活得到改善,因此受到了支持。但非洲战争的泥沼,让法西斯好战的反人类真面目,逐渐暴露在意大利人眼前。
匆忙参战意大利:却接连惨遭德国卖队友
1939年9月1日清晨,在列强绥靖主义的妥协政策下,法西斯德国无视英法警告,终于撕下了自己"爱好和平"的伪装,向波兰发动全面入侵,随后英法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全面爆发。
此时,希特勒向墨索里尼抛出了橄榄枝,请求意大利协助作战。然而身为国家元首的墨索尼里也很清楚,此时的意大利并不具备参战实力,民众也有着极强的厌战情绪。到1940年德军攻占巴黎,墨索里尼终于坐不住了,急忙带着没有任何作战计划和准备的意大利,登上了轴心国的贼船。
德军在巴黎
德国之所以会点燃二战,是因为一战后受到的严酷制裁,让国民生活陷入到无尽的凄惨当中——而希特勒正是通过这一点,在国内点燃复仇情绪,号召德国人向始作俑者们复仇。事实上,希特勒上台后经济政策之所以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将整个国家上下都改造为一台战争机器。只有不断的进行剥削、压迫和战争,才能维系经济的高速发展,保证纳粹党的执政根基不被动摇。
然而对于意大利来说,他们一不需要复仇,二不需要战争来维持经济。还不夸张的说,只有墨索里尼和法西斯党愿意参战,并强行将整个国家绑上了战车。也因此,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战的意大利人,被别人绑架强行打仗本就是十分绝望,因此战争中大多表现的极为消极。
在网络文章中,曾有这样的说法:意大利人在北非和苏联,不仅成为敌军首先进攻的薄弱点拖累德军,而且投降成为家常便饭毫无抵抗意志。但我只想说的是:
德棍,一个神奇的群体
首先,正如前面我们所说的,英法在北非对意作战,本身就是墨索里尼等法西斯份子强行拖国家下水导致的,为了德国人那虚无缥缈的"复兴日耳曼"离线而打仗的意大利人,为何要与德国人的敌人死磕到底呢?此外,一个被德棍选择性无视的事实是,意大利人之所以在北非投降,是因为阿拉曼战役失利之后,被誉为"沙漠之狐"的隆美尔亲自下令,抢走了意大利友军的淡水、油料、车辆。
隆美尔在北非
在沙漠地区失去了淡水补给意味着什么,相信稍有常识的人都很清楚。连同油料和车辆一起被友军抢走的意大利人,只能靠双脚从北非的沙漠中徒步撤退。面对大量士兵被活活渴死,意大利人向有着机械化优势的英国人投降,试问何错之有?
而且别忘了,没有意大利人海军的支持,仅凭德国那些U艇和驱逐舰,如何能在浩瀚的大西洋与大英帝国海军对抗?还是说,德国准备用海盗船,来保卫北非那漫长的补给线?
狠人意大利:别以为我是好捏的软柿子
更何况,意大利人在北非也并非一无是处,还曾给试图"捏软柿子"的英国人,上了极为深刻的一课。
那是1941年3月31日,隆美尔指挥下的北非军团一路高歌猛进,将英军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负责守卫这条战线南翼的,正是意大利的第132"公羊座"装甲师,是意大利在北非的三个陆军装甲师之一,师长是马里奥·巴罗塔少将。
"公羊座"装甲师徽记
此时"公羊座"装甲师的装备有,14辆75/18 M41自行反坦克炮:
12辆75/34 M42自行反坦克炮:
3辆105/25 M43自信反坦克炮:
还有相当数量的M13/40型中型坦克,用来对抗英军在北非的主力坦克"十字军巡洋坦克",以下是二者参数的对比:
而在此时,英军第22装甲旅正气势汹汹地压向"公羊座"镇守的古比井防线,而本就对这场战争没有太大兴趣的意大利人,陷入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打吧,手底下人干嘛要为了德国人的春秋大梦白白送死;撤吧,又怕对不住德国盟友和隆美尔——当然,如果师长马里奥·巴罗塔少将知道不久之后自己会被隆美尔坑成什么样,估计现在就会跟着英国人临阵反戈。
在北非的意大利军队
本着万事好商量的意大利人,派出了信使去和英国人商量,希望对方能够绕道或者停止推进。结果让意大利人没想到的是,信使带着橄榄枝前脚离开阵地,紧跟着被英军的炮火炸成了肉泥。
毕竟在英国人看来,老家英伦三岛都被该死的德国人炸成稀烂,那么意大利人这种助纣为虐的狗腿子就坚决不能给好果子吃。
然而,信使的死不仅没有打击"公羊座"官兵的士气,反而点燃了已经他们骨子里的罗马斗士DNA。
自己也被英军炮火炸的灰头土脸的马里奥·巴罗塔少将,立刻下令全面还击,一时间意大利人的阵地枪炮齐鸣,坦克部队倾巢而出——2个小时之后,这场战斗就以英军失去79辆坦克全面溃退,意军仅失去43辆坦克的结局而告终。
东线的悲壮绝唱:特伦托天拿,前进!
不止是在北非,在东线战场上,那片让德国法西斯魂断的苏联大地上,意大利人也向世界上演了这个民族最为勇猛、悲壮的一面。
为缓解国内因连续作战而发生的石油短缺,也为了能在莫斯科战役受挫后尽快开辟新的战线,纳粹德国被迫放弃全面进攻,将目标转向苏联南部的高加索油田。为确保作战计划实施,顺利打开通往苏联南部地区的通道,德军就首先要夺下有"南部粮仓"之称的斯大林格勒。
1942年6月28日,即将载入史册的斯大林格勒会战,在德军突袭的炮火中,正式拉开了帷幕。然而,在熬过了最初一年的艰苦岁月后,浴血奋战的苏军将士在斯大林格勒地区成功扭转了整个东线局势,向纳粹军队发起了天王星行动,以钳形攻势将德国及其盟友团团包围。
为了能尽快摧毁纳粹的防线,苏军于1943年1月12日在顿河上游地区,发起了奥斯特洛戈日斯克-索罗什进攻战役。负责驻守该地区的,正是意大利人的精锐山地部队,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第2"特伦托天拿"山地师。
本以为后撤的德军会协助意军阻挡苏联人的攻势,没想到德国人再次发挥了自己"卖队友"的光荣传统——就像在北非那样,德国人丢下了意大利"盟友",和众多仆从国军队逃命而去。在独自抵抗苏军两天之后,意大利人掉进了苏联人的包围圈,不仅弹药即将告罄,甚至连刺刀都出现了短缺。
但即便如此,第2"特伦托天拿"山地师也依然保持出了极高的战斗素养,面对当地游击队的骚扰,以及苏联骑兵的突击,这些意大利人在饥饿和严寒的侵袭下,依然能够坚持奋勇作战,并向着苏军重兵防守的尼古拉耶维卡村,开始了尝试性的突围。
经过了血与火洗礼的苏军,自然不会给这些意大利入侵者机会,在尼古拉耶维卡村,双方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战斗。最终,意大利人在教堂附近俘获了一个整编的反坦克炮连,并以仅幸存2人的代价,消灭了苏军的火炮阵地。
在稍作休整之后,弹药彻底打空的意大利山地师将士们,用刺刀、匕首、工兵铲、木棍、石头等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向苏军提前布置好的阵地发起了悲壮的突围。
就在此时,一架德国的轻型飞机降落在包围圈内,他的任务是接走"特伦托天拿"山地师师长莱瓦伯尼和第24装甲军军长海德坎普。然而,在空中摸清战场情况之后,莱瓦伯尼和海德坎普都选择返回士兵身边,拒绝离开战场。
在最后的激战开始之前,海德坎普爬上一辆坦克的顶部,对着麾下山地师的小伙子们,喊出了一句载入史册的名言:"特伦托天拿,前进!"
在当时的苏军看来,这是不过是一支溃逃的残兵败将;在今天的很多人看来,这不过是意大利人又一次"日常"溃败;然而,这些蓬头垢面连武器都匮乏的士兵们,即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向全世界证明意大利人的战斗意志,并间接唤醒本国同胞:"谁才是真正的敌人?我们究竟为何而战?"
经过突围,这些意大利山地师的精锐们,终于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在苏军的钢铁防线中,敲开了一个逃出生天的缺口。但结果是惨烈的:突围前的8000多人,仅在战斗中就阵亡了近4000人,其中最惨的一个团减员75%。
觉醒的罗马之子:啊,朋友再见
本就对国家参战极度不满的意大利人,当得知年轻士兵在苏联白白送命,并被德国人多次出卖之后,埋在心中多年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意大利人终于明白,法西斯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意大利抵抗运动
很快,反抗的第一枪,就由意大利军队率先打响。1943年7月9日的晚上,盟军开始了以"哈士奇"为代号的空降行动,由美国、英国、加拿大、自由法国组成的联军,从西西里岛开始了进攻意大利本土的战斗。
严格来说,西西里岛战役直到8月17日才宣告结束,但实际上,1943年7月25日,意大利军方就在国王的支持下,逮捕了意大利法西斯领袖墨索里尼,并准备与盟国签定停战协议,结果德国人竟然对自己的盟友出手,武力占领了意大利的北部,并在9月派出特种部队秘密营救墨索里尼。
面对这些纳粹入侵者,一些普通民众在意大利北部成立了阿尔卑斯游击队:1943年9月时仅有十来个人而已,但不到半年之后的1944年2月,意大利游击队的规模已经达到2万人,到夏天时激增至8万多人。这些游击队在英国特别行动处(SOE)和美国战略勤务室(OSS)的物资支持下,将至少7个德国整编师拖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当中!
被游击队俘虏的德军士兵
在前南斯拉夫电影《桥》中,有一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插曲——《啊,朋友再见》,歌曲以优美浪漫的节奏,歌颂了游击队战士们对故土的热爱,以及面对敌人视死如归的决心。不过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首因前南斯拉夫电影而在中国广为流传的歌曲,原作者其实是意大利游击队。
为了能彻底消灭这些觉醒的反抗者,纳粹德国在傀儡政府的帮助下,烧毁村庄,屠杀普通平民,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像他们在其他地方干的那样。
但勇敢的意大利人,在面对纳粹的屠刀时,依然不屈不挠英勇作战痛击法西斯。此外,由游击队设立的秘密电台几乎遍地都是,源源不断地向盟军发送敌军的情报。
到1945年4月,距离纳粹投降还有一个月时,占领意大利本土的德国军队已经无限接近崩溃——游击队甚至独自解放了包括热那亚、都灵、米兰在内的众多大城市。
而另一边,意大利的普通民众们,也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这些勇敢解放者: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乱世,意大利人依旧夜不闭户,只为能在紧急情况时,可以为勇敢的游击队员们提供庇护。
1945年4月25日下午,面对盟军的强大攻势,已经沦为德国傀儡的意大利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仓皇逃到古城米兰,希望能与游击队谈判,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然而,游击队派出的代表斩钉截铁的告诉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独裁者:"你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接受无条件投降。"
1945年,已经控制了米兰的意大利游击队
意识到自己已被意大利人民彻底抛弃的墨索里尼,只能带着情妇克拉拉一起,混在溃退的德军车队里向德国逃亡。但在东戈城外的道路上,墨索尼里和克拉拉连同德国车队一道,被意大利游击队团团包围。
经过短暂地讨论,那位裹挟民意,将意大利强行绑上战争机器的墨索尼里,在第二天被游击队就地枪决,并在米兰的罗雷托广场暴尸示众。愤怒的意大利人朝着墨索里尼尸体吐口水,并在已经僵硬的手里插入一个国王节杖,来讽刺这位"领袖"到死都不忘自己那早已没有的权力。
相比德国和日本,意大利不需要反思,因为,以墨索里尼为首的法西斯政府,是被意大利人民自己亲手推翻的,而他们也在战争中和战争后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意大利人证明了他们与负隅顽抗到最后的德国、日本,有着本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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