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聂树斌案平反一年|聂父母:再好好活几年,新房仍有儿子房间
张焕枝和聂学生夫妇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将旧房子彻底整修一新——外墙全贴上了白色的瓷砖,铝合金窗户干净明亮,还有个房间是留给儿子聂树斌的。
房子盖好后,张焕枝梦到儿子坐在南屋门口的台阶上,夸她:“妈,这房子盖得真好!” 在这个梦里,儿子聂树斌不再阴沉着脸,头一次笑了。
“在我心里,树斌没有死,他一直活着,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很快乐。”近日,张焕枝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这样说,她还说,盖房子用的国家赔偿金,是聂树斌的命换来的,是儿子孝敬他们的。
2016年12月2日,最高法第二巡回法庭对原审被告人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再审案公开宣判,宣告聂树斌无罪,聂树斌被错杀20多年后沉冤昭雪。
“咱再好好活个几年。”宣判后,聂学生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对张焕枝说了这样一句话。过去的这一年,张焕枝发现老伴变得爱说话、少发脾气了。虽然不久前做了手术,但恢复顺利,精神状态也比过去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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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家新盖的房子本文图均为澎湃新闻记者宋蒋萱图
“咱们再好好活几年”
2017年11月上旬,初冬的午后,聂学生午觉刚刚睡醒。阳光透过南屋新装的铝合金窗户,烤暖了深红色花纹的被子。
聂学生背对着阳光坐在床边,看家里来了人,咧嘴笑了,露出有点发黑的下牙齿,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窄缝,眼角的皱纹深深浅浅地隐没在阳光里。
张焕枝在各个房间里穿梭,忙活不停。进到南屋卧室,把电视机旁边的塑料水瓶递给聂学生,聂学生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笑了。
一个多月前,聂学生因膀胱病变在医院做了手术,出院后在家休养,下半身还挂着一个集尿袋。这次看病花去了一万多元,用的是国家赔偿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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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学生变的爱说话、少发脾气了。
聂学生起床下地花了二十多分钟。他左半边身体行动不利索,只能用右手穿裤子,又因为刚做了手术,腰不能完全地弯下去。他没叫张焕枝帮忙,一手把裤管扔在地上,再把脚踩进去,再吃力地弯腰,发出“嗯、嗯”的鼻音,一点一点把裤子提上来。但这并没有影响聂学生的心情,“心情高兴,不一样,不一样。”
这与过去的他全然不同。
1995年,聂学生照例去看守所给儿子聂树斌送生活用品,却被意外告知儿子已经被枪决。回来后,聂学生的身子就垮了。他先是吞了一把安眠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被抢救回来以后,又在三个月里犯了三次高血压,成了偏瘫。
申诉期间,在媒体对聂学生为数不多的采访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垂着头,一步一挪地蹒跚向前;好不容易抬起脸,紧锁着花白眉毛间的肌肉,含糊不清地咬着字说,“活下来,就是为了给儿子讨个清白”。
自那以后,聂学生就再也没了团圆的概念。每年春节,聂学生和老伴张焕枝早早就睡下了,“不能看春节联欢晚会,看了多难受。尤其是过年过节,看到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别人都体验不到,不知道你这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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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猫找聂学生要好吃的。
直到2016年12月2日,聂树斌被改判无罪之后,聂学生才觉得活着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2017年春节,聂学生和张焕枝看了三个小时的春晚,他还破天荒地喝了点红酒,如今他吊着嗓子回忆说:“好喝,真好喝!红酒最贵哩!我听说得七八十块钱一瓶呢!”
聂学生很少再梦到儿子了。聂树斌案无罪宣判的第二天,他就和老伴把判决书烧给了儿子。“那天我就跟树斌说,以后不用再麻烦我了,我们把你的事儿给办成了。” 说到这儿,聂学生没控制住自己,啜泣了几声。
说罢,他又回过神来,冲着张焕枝说:“咱们再好好活几年”。张焕枝觉得新鲜,这句话在聂案平反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没说过。
“在我心里,树斌没有死”
今年8月底房子盖好后,在张焕枝的梦里,聂树斌头一次笑了。
聂树斌坐在南屋门口的台阶上,身边还堆着没有收拾的建材。儿子看了看四周,笑着说:“妈,这房子盖的真好呀!”在梦里,聂树斌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比离开的时候还年轻。
张焕枝才觉得少许欣慰。2017年4月,聂学生和张焕枝获得268万余元国家赔偿金,他们花了4个月时间,彻底翻新了墙壁发黑的老砖房,把屋外每面墙都贴上了光滑洁白的瓷砖,褐色的铝合金窗户显得明亮整洁,两扇厚厚的蓝色门帘挂在南屋的大门口。
老两口说,这是用儿子的命换来的钱,就当是儿子孝敬给他们的房子。
张焕枝数了数,新盖的房子一共八个房间,三间卧室,一间是老两口的,一间是女儿的,还有一间是留给树斌的。室内加盖了卫生间和厨房,“下雨下雪,冬天冷的时候,可以在房间里做饭,方便多了。”
原来的黄土院子也做了硬化,铺上了带有花型图案的砖头。过去养着的鸡、猫、狗都不见了,只有院子当中的香椿树还晃动着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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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枝在收集小番茄的种子。
澎湃新闻采访时,张焕枝一直没闲下来,屋里屋外满院子地找活干。她搬了把小马扎坐在南屋门口,把窗台上晒着的小西红柿摆到地上,用小刀把小西红柿剜成两半,再把里面裹着红色果肉的黄色种子,接到一口白色瓷碗中,小西红柿清甜带酸的香味飘散在院子里,“把这个晒干了,来年春天就能种了。”
不一会儿张焕枝就弄完了。她收拾了残留的西红柿皮瓤,又进屋里开始整理自己的缝纫碎布:把碎布片按大小叠放好,再用碎布条把它们归类绑住。
没人说话,张焕枝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倏忽间她又想起了儿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我心里,树斌没有死,他一直活着,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很快乐。”
老两口的晚饭,张焕枝是分开做的。聂学生想吃面,张焕枝给他煮了一碗,聂学生在院子里,一边泡脚,一面呼噜呼噜地吃。张焕枝又给自己做了一碗面疙瘩,里面特意加了姜片,驱寒。
吃完饭,张焕枝和朋友约好了,要一同乘车赶赴外地短途旅游,“算是散散心,还有人建议我每年去个地方,我考虑考虑。”说着,张焕枝也笑了,兴头上来又好奇起来,“上海什么样呀?你去过香港、澳门吗?给我讲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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