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先生是一名电力工程师，2012年被中国电信巨头华为公司聘为深圳地区的产品经理，此前他曾在这座位于广东，被称为“中国硅谷”的城市的其他几家科技公司工作过。

这份新工作很快就占据了他的个人生活——他没有时间陪伴家人、休闲甚至睡觉。

他说除了工作，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曾先生的情况并不罕见。“996”工作文化在深圳盛行。深圳是中国的科技和创新中心，与香港仅一江之隔。

“生活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基本都是在工作，你就会处于一种很盲目的状态，” 曾先生在接受ABC采访时说。

“经常加班开会就到[晚上]11点。”

然而，根据10月份批准的规定，深圳1月1日成为中国第一个要求“特殊行业”工人休带薪假的城市，这样那些“脑力和体力工作量巨大的人们就可以避免过度劳累”。

通常在中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长达10年的员工有权享受5天的年假，但他们也有11天的带薪公共假期。

根据新的规定，那些非指定行业的工人，如果他们经常工作更长时间，或者偶尔需要加班加点，将有资格享受额外的年假。

该条例起草当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纪念深圳特区成立40周年的讲话中呼吁深圳创造另一个奇迹。40年前，深圳还是一个小渔村，之后这座城市成了中国的第一个经济特区。

这个话题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激烈的辩论，许多中国顶级科技公司的员工对新规定以及它将如何影响员工漫长而紧张的工作时间表达了不同的看法。

"上班996，生病ICU"

阿里巴巴集团的联合创始人马云曾表示，每天为公司工作12小时是一种“福气”。 (Reuters: Valery Sharifulin/TASS)

“996”工作文化最初主要是由中国的一些程序员在2019年提出的，他们经常在深圳的技术中心加班，每周工作72小时。

“996”一词在得到包括阿里巴巴联合创始人马云在内的科技巨头老板的支持后迅速走红，这引发了关于这种工作文化对员工健康和个人生活影响的广泛讨论。

“上班996，生病ICU”是一个网络流行语。

曾梦表示，华为的每位员工都被要求签署一份“奋斗者协议”，称他们“自愿接受加班，不要加班费，并放弃带薪年假”。

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看到了这份“奋斗者协议”，中国媒体也大范围报道了这份协议。

“它成了一种无止境的压榨和剥削的一种光鲜的代名词，”他说。

“你因为大家都签，你会有那种从众的心理。”

“不签的话你在华为就没法干了。”

曾先生现在住在家乡重庆，等待与华为公司的诉讼结果。 (Supplied)

随着深圳越来越多的公司效仿华为的协议，曾先生表示，这为公司带来了好处，但牺牲了员工的个人生活。

“同事之间聊天的话，就普遍感受到自己脾气都会暴躁了很多，”曾先生说。

“因为很急，你周边有人不停地来催你，你也必须要去催别人。”

深圳一家科技公司的前员工吉米·金（Jimmy Jin）告诉ABC，许多人不想挑战这一制度，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付出会换来更好的机会。

“工作渗透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去了，” 20多岁的金女士说。

“生活变得非常枯燥了，就只有工作，然后你晚上回家也只能工作。”

“我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去过看心理医生，吃药就是要调节情绪问题。”

为何新政可能无法改变加班文化？

专家说，996工作文化在多个方面违反中国《劳动法》，包括延长工作时间的规定。 (Reuters: Bobby Yip)

总部位于香港，关注中国劳动力动向的刊物《中国劳工通讯》（China Labour Bulletin）的研究员艾登·周（Aiden Chau）告诉ABC，深圳一直是中国资本主义思想的试验场，但现在说新政策能否解决过度工作问题还为时过早。

周先生说，新规定没有具体说明这些“特殊行业”是什么，因此它可能不适用于该市的所有人。

“目前来说，很难说996工作文化是否与这份草案有关。”

“[该规定有着] …很大的回旋余地。”

周先生表示，996工作文化从多个方面违反了中国的《劳动法》，包括延长工作时间、加班费以及违反规定的罚金等。

但由于该系统产生的经济效益，北京选择对此视而不见，他说。

“996工作制下最低工作时间为[每周]72小时。中国的标准工作时间是[每周]40小时，”他说。

“所以基本上相当于中国的技术工人每年为奉行996工作制的老板多工作了半年的时间。”

“996”文化构成系统性问题

曾先生说，有些人按照“996”工作是因为他们认为想要留在公司就必须这样做。 (Supplied)

曾先生也不相信过度工作的问题能够得到解决。

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解释了他的理由，包括中国的媒体审查如何帮助掩盖华为等公司的问题。

三年多前，曾梦在合同结束且失去资格成为正式员工之前被华为解雇了。

“我的情况并非个例，我认识一些同事也是这样被赶出华为的，”他说。

他的加班、年假、年终奖都没有包含在他领取的遣散费里，所以他决定起诉华为。

ABC看到的法庭文件显示，法院裁定华为必须向曾梦支付1.5万元人民币（约合3000澳元）的部分加班费。华为对判决提起上诉，但未果。

18个月后，曾先生说他在泰国度假时被三名来自深圳的中国警察包围，当时他正在和他的父亲吃饭。

他因涉嫌侵犯商业机密而被通缉，然后他被引渡到中国并被逮捕90天，他也无法请律师。

曾梦说，他拒绝屈服于警方的压力，在2019年3月被保释之前，他的指控从侵犯商业机密变成了欺诈。

他试图寻求中国媒体的帮助来讲述他的故事，但他多次被告知不可能发表关于华为的“负面报道”。

曾先生现在住在家乡重庆，等待与华为的诉讼结果。

他说，深圳许多人认为“996”文化已经成为侵犯员工权利的系统性问题，但深圳市的“房价飙升”和“同行压力”让他们别无选择。

“说起来会比较讽刺，华为曾经有人要求公司强制执行996，”他说。

“如果我们能在晚上9点回家，那将是一件幸事，但我们很少能回家。”

ABC已联系华为和深圳市政府请求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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