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9月23日白宫记者会被问到，如果在大选中败给拜登，能否承诺和平权力移交时回答：我们要看看发生什么再做决定。这意味着如果最终大选结果对特朗普不利，那么他很有可能在大选日过后使用一些方法扭转局面，以此谋求连任。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投票将会于11月3日截止，正常情况下，下一任总统将会依据美国宪法第二十修正案在2021年1月20日宣誓就职。尽管普选结果在投票截止那一刻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但由于种种原因，总统候选人仍然可以在选举日到总统就职典礼日这段时间里对选举结果进行质疑甚至推翻。

下面会根据美国大选中一些重要的时间点来进行说明11月3日之后，如果选情对特朗普不利，他有可能会做些什么。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出现两个总统同时宣布就职，这种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情况因为特朗普的存在变为可能。

 

拖延战法 去吧！司法部长

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今年美国大部分州都支持选民邮寄或缺席投票等远程投票方式，远程投票的截止日期由各州自行决定，但因为美国邮政系统效率十分感人，大部分支持邮寄选票的州都不要求选民在11月3日当天保证选票一定被送达计票站。例如重要的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的最高法院把接收邮寄选票的截止日期延长至11月6日，但前提是选民必须在11月3日或之前寄出选票，以此确保所有选民都在11月3日进行投票。

有类似规定的摇摆州还有威斯康辛州，密歇根州等等。虽然选举人团在12月才正式投票选出总统，但一般情况下，各州胜选者在大选日当天或者第二天凌晨就会揭晓，下一任总统是谁也几乎确定。而今年由于大量邮寄选票可能在大选日当天开票时无法被计算进去，所以11月3日的计票结果也许是不准确的。在邮寄选票的问题上，特朗普一直持反对态度，并且共和党已经开始对选票送达时间发起挑战和质疑，同时民调显示民主党人更倾向于邮寄选票。（相关调查在民调网站FiveThirtyEight有详细的报告和分析，网页链接在文章最后。）所以，在11月3日当晚的开票阶段，在已经计票的选票中，处于领先地位的有可能是特朗普。

众所周知，比特朗普还出名的人就只有耶稣了，相信他一定不是浪得虚名。比如利用大选日暂时领先的优势直接宣布胜选也不失为提高知名度的一种方法。同时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可以联合共和党的行政官员在程序上拖延或制止剩余选票的计票进程。甚至更极端一些，由特朗普提名当选的司法部长威廉巴尔理论上可以派遣联邦特工去指定投票站维持秩序。在八月份时，美国一些城市继续着反对歧视黑人的游行，并发生了街头冲突等暴力事件。于是特朗普联合巴尔，不顾当地官员的反对，强行派遣联邦特工到这些城市进行了镇压，并且称之为传奇行动的一部分，旨在恢复美国传统的法律与秩序。因此，特朗普和巴尔在计票阶段出动联邦特工不是没可能。

当然作为堂堂司法部长，巴尔能做的岂止这些。前面提到共和党对邮寄选票的有效性提出了质疑，具体方法是通过诉讼。例如威斯康辛州的州议会领导者就在美国联邦第七巡回上诉法院提起诉讼，想要该州在11月3日之后收到的选票被判定为失效。联邦第七巡回法院最后裁定威斯康辛州不会因为新冠疫情而更改之前的选票规则，也就是说选票必须在大选日之前收到。但这一判决很快又被反对方继续上诉到了美国最高法院，目前还没有结果。值得注意的是，威斯康辛州州议会两院多数党都是共和党，这也会帮助巴尔把拖延之路越走越宽。尤其是最近他在采访中表态，认为大规模的邮寄选票会导致舞弊现象。如果巴尔最后帮助特朗普在邮寄选票的有效性上诉诸了更极端的解释，也并不意外。

 

基本操作 重新计票

拖延选票计数毕竟只是缓兵之计，重要关头还是要靠经典战术 诉诸重新计票。说它是基本操作是因为重新计票的规则在选举法中有明确的规定，并且一直相对频繁地被使用。若普选结果显示两个候选人在一个或多个州的选票非常接近（0.1%-1%左右），大多数州都允许候选人提出重新计票的要求。候选人必须说明原因，通常的理由包括怀疑计票有误，或者选票存在作弊现象。由于特朗普多次明确表示担心今年的邮寄选票会有大规模舞弊，所以他很有可能在与拜登票数接近的摇摆州以此为由申请重新计票。重新计票在选情焦灼的大选中很常用，即使票数没有那么接近，只要有合理的怀疑理由，很多州也是允许重新计票的，只是申请人要自行承担几百万美元的费用。例如2016年仅在威斯康辛州获得1.1%选票的总统候选人吉尔∙斯坦就在网上募集了350万美元要求重新计票（当时特朗普拿下了威斯康辛）。

除此之外，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大选之一，2000年小布什vs.戈尔也主要诉诸于佛罗里达州的重新计票。由于当时小布什已经可以获得246张选举人票，戈尔可以获得266张，于是佛州的25票就成了胜负的关键。在大选日的第二天，投票结果显示佛州普选中小布什仅仅领先戈尔不到2000票，因票数差距太小，佛州法律规定要启动一次机器计票。在第一次重新计票后，小布什的优势减少为领先戈尔不到1000票。戈尔所在的民主党此时以选票设计具有误导性为由，要求在佛州几个特定的地区进行人工点票。共和党想阻止民主党再次进行点票，于是向佛州联邦法院提出诉讼，但被驳回。之后两党展开了诉讼拉锯战，从佛州地方法院到佛州最高法院，再到联邦最高法院。诉讼持续一个多月后，最高法院大法官在12月12日以7：2做出决定，认为戈尔指定佛州某几个地区进行人工计票的要求违宪，并以5：4禁止佛州进行新一轮的重新计票。而此时离选人团投票最终截止时间只剩下2小时，戈尔虽然表示不满，但他说为了民主和人民的团结，他宣布败选。

 

诉诸《选举计票法案》

类似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今年。如果12月时拜登处于领先地位，特朗普可以诉诸重新计票，也可以重复2000年大选的诉讼拉锯战，或者可以质疑选举过程有诡计或欺诈行为。但是靠重新计票翻盘的可能性很小。如果诉讼也不成功，特朗普也许会用另外一个办法。

这里先补充一下美国的选举人团制度，简单说就是各党在各州大选之前选出自己党内的选举人，在普选结束且各州获胜者确定之后，获胜者所在党推出的选举人会成为该州选举人团（缅因州和内布拉斯加州稍有不同，在此不赘述）。比如宾州有20张选举人票，在大选之前，共和党与民主党会各自选出自己的选举人。最后如果拜登在宾州普选中获胜，那么民主党会在12月8日推出之前选好的选举人成为代表宾州的20人选举人团（也可以换人，但要在12月8日之前确定人选）。如果对选举人团有疑问，也要在12月8日之前提出。根据胜者全拿的规则，20张票会在12月14日全部投给拜登。当然并不是所有州都要求选举人最终必须投票给本州获胜者，甚至选举人临时反水在许多州也并不违法，但历次选举并没有因为少量反水的选举人而改变选举结果的先例，而且选举人团都由本州获胜者推出，一般不会没事找事。

举个刺激的例子，假设今年大选拜登拿到258张选举人票，特朗普拿到260张，双方均未过半（270），并且此时拜登在价值20张选举人票的宾州普选中险胜特朗普，那么特朗普可以选择质疑这个结果（理由可能是在前期他处于领先状态，拜登是后面追上来的，邮寄选票那么多，中间可能造假），并要求宾州的州议会根据宪法第二条另外指定选举人团。与前面提到的威斯康辛州类似，宾州州议会也由共和党控制（共和党在宾州两院占多数席位），所以他们很可能另外指定20个人，也称为宾州的选举人团，此时宾州就会出现两个选举人团。听起来很荒唐，但这是从1877年颁布的《选举计票法案（Electoral Count Act）》来的。在下文终极大法里会对此进行具体讨论。

票数未过半

还有一种情况在如今两党制固化的美国大选中不太可能发生，但因为宪法中对此有明确规定，还是要提一下。美国选举制度一直采用绝对多数制，也就是说大选中的获胜者票数必须过半。美国选举人团一共有538张票，当选的总统必须得到超过270票。假如没有人票数过半，根据宪法第十二修正案，众议院要立即对票数排名前三的总统候选人进行投票，但必须以州为单位。例如加州有53个众议员，但他们加起来只能代表加州的一票。这种情况下，地盘多的共和党会比较占优势。

选举人票争议的先例

1876年总统选举时，主要竞争者是共和党人拉瑟福德伯查德海斯，与民主党人塞缪尔J蒂尔登。在普选结束后，蒂尔登得了184张选举人票，海斯得了165张，另外有总共20张选举人票分别在四个州引起了争执，因为海斯和蒂尔登都宣称自己赢了这四个州的的选举人票（蒂尔登赢了州内普选，但共和党诉诸南方州的共和党支持者由于害怕遭受暴力而不敢投票）。按照绝对多数制，候选人必须获得过半数的185票才算获胜，所以剩下的20张关键选票一直悬而未决。为了打破这个局面，国会在1877年1月挑选5名参议员，5名众议员和5名最高法院大法官组成了选举委员会，由选举委员会投票决定20张选举人票的归属。为了公平起见，选举委员会成员中7名是共和党人，7名是民主党人，还有1名独立人士。最终1名独立人士投给了海斯，海斯以8：7赢了选举委员会，得到20张选举人票，并以185：184险胜蒂尔登。当时的美国正值内战后的重建时期，两党之间虽然有很大矛盾，但谁也不想重演一遍内战。于是民主党与共和党达成协议：民主党承认海斯当选，但海斯不可寻求连任，同时共和党从南方州撤走联邦军。这也被称作《1877年妥协（Compromise of 1877）》。

由于1876年总统选举引发了很多争议，为了避免以后的选举程序中出现类似的问题，《选举计票法案》由此产生，其中一个重要的条款是国会对选举人票有最终解释权，也就是同一个州可以向国会提交多个选举人团的投票结果，最后由国会决定哪个选举人团的票是有效的。但是法案推出后并没有机会被严格执行过，历次总统选举中最接近的是前文提到的2000年小布什vs.戈尔的选举：最终联邦最高法院裁定，戈尔重新点票的诉求违反了《选举人计票法案》中的法律，因此不可在佛州再次进行点票。选举虽以戈尔承认败选告终，但共和党表示过如果佛州继续重新点票，且结果对小布什不利的话，他们将依据《选举人计票法案》促使（共和党占多数席位的）州议会另外指定选举人团。

在美国国内出现严重两党分裂并导致选情焦灼时，《选举计票法案》才会派上用场。以现在美国的分裂程度来看，能用上该法案一点也不奇怪。但需要注意的是，在法案颁布以来就一直受到批评，甚至有些早期的评论者说，该法案十分令人迷惑，几乎难以理解，并且其中某些重要条款自相矛盾。而这些问题或许将成为2020年大选的关键问题。

终极大法 未知领域

回到之前提到的拜登与特朗普争夺宾州的例子，若双方都各自宣称自己的选举人团代表宾州，那么根据《选举计票法案》，两个选举人团在12月14日投票时会分别递交给国会两种矛盾的投票报告，此时总统选举的决定权就交到了国会手上。国会的参众两院议员会在2021年1月6日聚集开会清点来自各州的选举人票数，作为参议院议长同时也是副总统的迈克彭斯将会主持计票工作。假设其他州的计票进行顺利，最后只剩下宾州的问题需要解决，可能就会出现很糟糕的情况。作为主持人的彭斯会提议，由于两党在宾州的选举人票有互相冲突的结果，这20张选票不能算数。如果这个提议最终被执行，那么现有的538张选票就会变成518张。前文假设特朗普得票260张，拜登258张，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特朗普将以票数过半胜选。

民主党当然不会接受这种结果。作为众议院议长的南希佩洛西会质疑，国会处理冲突选票时所依据的《选举计票法案》本身存在很多矛盾。例如该法案中某一条讨论，若一个州出现了多个选举人团，那么该州的选举人团投票报告送到国会时，是否需要加盖州长的印章才算数。当时分裂的参议院和众议院始终无法针对这一条款达成协议，因此选举人票是否需要州长加盖印章还有待讨论，这也是此法案到目前为止的主要争论之一。如果两党对于法案的解读各执一词，很有可能一方提起诉讼，并且最终由联邦最高法院对选举法律上模糊的领域做出解释，这也是为什么特朗普急着提名大法官的原因之一。

临时总统

如果国会对宾州的冲突选票无法做出决定，导致2021年1月20日总统应该宣誓就职时，还没有选出下一任美国总统，根据宪法第二十修正案，现任总统特朗普与副总统彭斯也要在当天结束任期。此时就需要一位临时总统。根据1947年总统继任法案中的总统继承顺位，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处于仅次于副总统兼参议院议长后的第三顺位。由于第二顺位的副总统彭斯任期也已经结束，佩洛西将会临时担任总统一职，直到下一任总统宣誓就职。但没有民选出来的总统和副总统，军队是否会服从佩洛希的命令？核武器给谁管理？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这些都是完全未知的领域。

结语

如果这样下去，没有人知道1月20日之后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是，前文提到的所有情况几乎都是法律秩序之内的操作。但什么都懂，无所不能的特朗普或许并不会遵纪守法。他有可能一直不承认败选，并且煽动他的支持者上街抗议，甚至可能拒绝离开白宫，或直接宣誓连任美国总统。如果美国同时有两个人宣誓就职总统，内战可能是唯一能预见到的后果。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可一旦发生就是就是最恐怖的。早就过时的选举人团制度，极度分裂的两党制，选举法律的漏洞，还有不平衡的权力机构已经把民主的阴影变成民主的黑洞。这篇文章讨论的都是很糟糕的情况，但根据目前的民调，拜登依然可以大概率胜选，许多美国人也在努力挽救美国的民主。我们只能拭目以待，美国能否逃出这场政治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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