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疫情进入尾声，但每天仍有十几个新增病例产生，说明社区传播没有完全掐断，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不能让病毒死灰复燃，大家还是要警惕，做好个人防护还是非常重要的。戴口罩、勤洗手还是相当必要的。

援鄂的医务人员开始分批分次逐步撤退了。而我们院区作为最后几个根据地之一，要鏖战到最后关头，直至疫情结束。咬定青山不放松，方能迎来最后的胜利。

在这要紧关头，我亲眼目睹并参与了一对新冠肺炎父子最后的告别，让人忍不住神伤。

68岁老爷子，诊断新冠肺炎(危重型)，已经在ICU治疗了一段时间，由于基础疾病太多，治疗效果并不理想。

我们的组长、上级医生、科主任等等都对患者非常关心，在这危难时刻，能救多一条命就是多一分胜利，大家丝毫没有松懈。我真是被同事们的努力、认真感动到了。革命战争年代，大家满腔热血都被激发了出来，我们的领队每天早交班都会叮嘱战友们，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死亡列表上每一个数字都意味着一个家庭，我们除了全力以赴，没有他法。

战况恶劣，虽然我们竭尽全力，但有些病人仍然不可避免死亡。

就好像眼前这个68岁的老爷子，已经发生多器官功能衰竭了，回天乏术。

我拨通了家属电话，告诉他病人情况很重，目前正在组织抢救，很有可能扛不下去了，要有心理准备

接电话的是病人的儿子，他语调显得疲惫，但仍能感受到他的紧张，甚至能察觉到他声音稍微有些震颤，那是害怕。

他说，能够理解病情危重，但还是希望医生能尽力挽救他爸爸的性命。

我答应他，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但还是要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按照经验，今晚病人非常可能熬不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谢谢医生，你们辛苦了，我们家属真心感谢你们，我已经心理有准备了。

放下电话后，同班的医生跟我说，估计真的没戏了。

经过一番抢救后，患者生命体征没有恢复，临床宣布死亡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拨通患者儿子电话。说实在话，我很讨厌做这样的角色，很讨厌带给家属不好的消息，尤其是今晚这样的噩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懊恼了。

但这是没办法逃避的事情。

电话接通后，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告诉他，你爸爸病情危重，经过努力抢救，还是走了。我告诉他死亡的时间，然后让他过来办理手续，签名。

他声音一下子沙哑了，说好的，我们知道了。他早已经有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个噩耗时，仍然难以避免地悲伤。随后他告诉我，他现在来不了医院，怎么办。

我说怎么来不了呢，住的很远么，必须得来啊。

我现在也在隔离期间，不能外出。他强忍住不哭，许久才回了我这句话。

我一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了，上一次是下大雨，武汉凌晨下大雨，家属没有私家车，公共交通瘫痪，住的又远，没办法赶来医院。后面只能启动应急程序，让当地派出所警员过来协助办理手续。

老父亲在风雨中离世，儿女没办法赶到床边送最后一面，的确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尤其是疫情肆虐，更加让困难重重。眼下这个病人儿子自己也在隔离期间，没办法赶到医院，那种巨大的失落感、无助感，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我也不能。

我告诉他，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让派出所的同志过来帮忙办理手续、料理后事，并且让他过段时间再联系我们或者派出所、殡仪馆等。

他嗯了一声，然后说，医生，能不能帮我爸拍一张照片。他问我的时候小心翼翼，估计害怕我会拒绝他。

我们又岂会拒绝呢，这是再也正常普通不过的事情了。老父亲离世，儿女却不能前来送最后一程，更别说见最后一面，我能提供的帮助，似乎也就是拍一张遗照了。

我答应他，会帮忙整理好他父亲的仪容，再拍摄一张相片，通过科室手机微信发给他。

挂电话后，我跟同班的医生说了这件事，大家唏嘘不已。都尽可能整理好死者仪容，干干净净地拍了一张照片，患者走的时候挺安详的，我把照片发给家属的时候，附带了这句话。我希望这句话能稍微给他一点安慰，让他知道，他老父亲离开尘世，再也没有痛苦。

对于家属来说，这是一辈子难以忘怀的痛苦记忆。也许是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我希望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这个遗憾。我们尽力了，但没办法还给他一个完整的父亲，只希望他能记得，在那次风雨交加的武汉城，有一群人，在面对这个病重的陌生人时，真的是竭尽全力了，真的是不畏艰险使出浑身解数了。也许他能这样想时，遗憾会少一些。

我很快就会忘却这件事情，重新拾起刀剑继续拼搏。

但在某一个凌晨的角落里，我仍然能够体会尘世间那些曾经存在的苦难，还有哀伤。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努力。医生也不可能抱着家属一起痛哭涕零，那多不专业，那多丢人。每一次病人不治身亡时，医生都需要一段时间自我恢复，随着年龄的增长、经验的累积、知识地更迭，这段恢复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直至最后，转过身就可以冷静沉着地抢救第二个病人。

或许，这就是医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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