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那年,演员王琳在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里饰演了雪姨——一位东北军阀的九姨太,为人泼辣,有几分刁蛮,常常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撒泼,但很爱自己的三个儿女,对待感情也很反叛,敢于挑战封建家庭的欺压。因为这个角色过于深入人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观众们甚至会将王琳就视为雪姨。
今年,王琳参加了恋爱综艺《怦然再心动》,在节目里相亲、约会。这终于让很多观众发现,她并不是雪姨,她是一位女明星,也是一位普通女性,50岁,单身,对爱渴望,却又极其不自信,她警惕、犹疑,纠结。
王琳经历过两段婚姻。
第一段是在演完电视剧《情满珠江》后,24岁的她与一名香港商人结婚,停止拍戏两年。在香港街头有人拍戏,她上前去看,被当作看热闹的驱赶走,她才想起自己在演戏上未竟的野心,随后复出,并在频繁的两地分居中结束了第一段婚姻。
《情深深雨濛濛》之后,王琳再次拥有家庭,但因为性格原因,这段婚姻在2010年画上句号。那一年,王琳40岁,成为独抚妈妈,一个人带着儿子打拼。和孩子一起生活的日子还算充实,但当儿子去美国读书后,生活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她很确定,自己想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想拥有一位爱人,但又不够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找到那一份感情。
2021年5月,《人物》在上海见到了王琳,与雪姨完全不同,她的声音只能波及一米之内,每个字都细细地延展来开说,慢条斯理,也不起高调。她窝在沙发里,谈起她这些年的经历,谈起她的原生家庭,也谈起她的爱与怕。
以下,是王琳的讲述——
找一个伴
参加《怦然再心动》,没有什么别的,就是找一个伴。我的生活圈子其实很简单,几乎都不出门,我觉得待在家里很安全,就遇不上什么人。
导演也是我的好朋友,说要做这个节目,在全国范围内给我找男朋友,我觉得好开心啊。没有多的劝说,我只是问导演,我来是做综艺呢?还是来找男朋友?导演说你负责找男朋友,我负责做综艺。
真的想谈恋爱,真的想。之前其实没有间隙让你去体会孤独,孩子在身边嘛,还不停在工作,身边总是有人。当孩子出国了,心里就有一个洞。孤独感非常强,家里突然之间变了,就是当你去超市时,觉得我干吗要来超市?之前去超市,都是说他要什么,他喜欢吃的,爱用的,我自己不需要。现在就回到面对那个自己——当你眼睛睁开的时候没有盼望,当你眼睛闭上的时候没有盼望。眼睛睁开时候会很安静,眼睛闭上的时候会很安静。这其实是挺恐惧的一件事情。
但我现在要找一个人,也不希望说因为孤单而找,还是希望因为爱,这个区别是,因为孤单找一个人是害怕才去找,并不是说你爱了才跟他在一起。
你说我是选了一条很难的路,在爱情里面提了一个最高的要求。但经历了两段婚姻之后,我现在很明确的是,到我这个年龄,能够打动我的只有真诚。如果你不够真,一切都白搭。因为我又不需要别人来养我,对吗?不需要去迎合你,很多男人说,ok,我养家,你就得听我的。我要干吗,你就得干吗,对不起,老娘做不到。我想要的一个伴侣就是互相尊重,三观相似,能够很真心对待对方。
节目里的约会没有成功,这次会让我灰心吗?不会,我一直相信爱情,只是这个人不适合我而已,适合我的人依旧在来的路上。
但我也会有顾虑,我害怕亲密关系带给人的那种极度不确定性、不安全,然后又有争吵,你生活不平静了,我现在的状况就是需要一个平静的、有爱的生活,一个爱的人在身边相互关心、相互爱,一直走下去,我不希望来一个人说天天要跟你争吵,你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你干吗,我活得挺好的。
只是,如果是爱一个男人,特别是到人生后半程,爱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其实是很难的。我也会反省,你能爱这个男人像爱自己孩子一样无私,付出不求回报吗?当你求回报,很多东西就会变质。亲密关系里面最重要的杀手就是这个,你付出的,希望对方是同等的,一旦你达不到期待,马上很多矛盾。
其实,两个人的相处之道就是尊重和爱。但中国的很多家庭其实是不太会爱的,不表达。我们家就是这样,太不会爱了。
图源综艺《怦然再心动》
不会爱
我们家,我妈是搞化学的,原来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研究导弹的。我爸是地质勘探队的队员,我从小父亲不在身边,对父爱也是很陌生。
我曾经觉得,他们是搞理工的,不善于表达,其实这是我们这代人父母的一个通病,就算是爱你,不会说爱。
不去表达,其实和父母的家庭也有关系,我父亲他们家非常贫困,记得他说冬天最想要的是一双鞋,下雪后,他鞋底是有洞,一直很冷,平时连吃饭都成问题。他如果不考取大学,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但我父亲还是没有上大学,因为要供弟弟,他只能去做了一份很艰苦的工作。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会轻易表达说我爱你,或我不爱你,他们就是一件事,要维持家里的生计。
我很早独立,记得四五岁时有一次跟我妈去菜场,我妈就跟我说,你爸很爱吃黄鳝,你长大了以后要给他买黄鳝吃。那个时候我就觉得,OK,长大了以后我会让你们过得很好,就是那种责任心突然被点拨,可能是基因吧。我们家的基因都不是特别乐观的,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没有什么比人家更好,如果能够选到我,这是我的幸运,如果选不到我,这是我的应该。
我从小就是不自信的,小时候父母也从来不会夸我,要获得他们的关注或者表扬很难,包括去国外留学也没有夸奖。
小时候,我父母还是会打我的,一直打。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好像是很漂亮,没有过很自信的时候。我们高中班有一个女孩特别会打扮,去业余艺校也是比我早,去拍那个电影我跟她一块去的,我没有被选上,她被选上了《少男少女》,她很会打扮,到哪儿都是所有人的焦点,我就非常羡慕,可是一到我这儿就是衣服也不好看,也没有人给我打扮。后来我还跟我儿子说,幸亏生了一个儿子,要是生女儿,怎么梳头我都不会,从小都不会梳,家里人不会给你梳。
我妈妈因为身体不好,脾气特别急躁,说不到一块去。我就是长期自己跟自己对话。有一个场景一直在我的记忆当中,上海结婚有一个习俗就是去找被藏起来的喜蛋,谁能找出来就是很幸运的。我们家有很多小孩,每一次大人结婚了去找喜蛋,我没有找到过一次。都是人家找到了以后,我再到那儿去找,没了,到最后总是人家分给我两个喜蛋。这个场景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就是说,我得不到可能是应该的,好事不太能轮到的那种感觉。
我什么时候觉得可以自己表达爱,就是当我生孩子的时候,他躺在我身边,那么弱小,我就是觉得要爱他,每天都会告诉他我爱他。
我记得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来问我,妈妈,我同学可以来家里玩吗?我说这是谁的家啊?他说这是我的家啊。我说你的家你作主,你不用来问我,因为这是你的地方。就是告诉他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我爱你,就是这样,那么简单。
王琳和她的儿子
顾老师
演戏这条道路可能是17岁开始,我数理化都不是太好,到了高二,班主任就很为我着急,说你这个成绩你能够考什么。我也不会乐器,不会体育,什么都不会,班主任说,你长得还行,要不然试试看有没有表演的天分。后来就碰到我的启蒙老师,顾孟华。
当时是有一个业余的艺术班录取我了,在工人文化宫,在这个艺术班里,顾孟华是青年话剧团的演员,她很喜欢我,教我什么是表演,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算开始真正接触到了演戏。
我印象最深的是,去文化宫经过静安寺到北京西路那一段路,我们坐在公交车上,交流得最多。1987年的上海,说普通话的人很少,我是和顾老师学的普通话。在公共汽车上聊天,她都是用一种很优雅的普通话跟我交谈,旁边有一个人一直这么看我们,然后顾老师是一头长发,是自己卷的,在刘海前面还有一个卷发筒,老上海的优雅女人,非常美,回头告诉他,我们是——演员。她很重点地说了「演员」,突然间感觉到人家对演员会尊重,会肃然起敬那种。让我觉得「演员」这两个字那么崇高,带给人美,给人一种教育,这个职业太好了。
当时我们也追星,但我是从顾老师身上觉得,哎呀,原来女演员是那么优雅,那么美的,我是不是也应该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在那个年代,大家生活水平都很一般,父母都是为了生计成天在外面,忙得披头散发的。我记得我妈就是剪了个短发,骑着个自行车,回来以后说给你带来吃的,我就翻包,几个那种硬馒头,一直风风火火的,一会要奔波去做饭了,一会要干吗了。但是顾老师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和我们的父母不同的东西,一种从容,一种美。
戏剧学院很难考,我第一年考的时候,上戏不招生,就报了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一试、二试都通过了,三试,没有被录取。那年我18岁,对于我的打击还是挺大的,生日那天收到了不录取通知书。
顾老师就会告诉我说,你要注意什么什么,好好考,明年一定能录取。我在顾老师那得到一种信心。我父母对于我的专业的选择没有任何意见,都不会跟你去说任何事。我觉得他们心里应该也有对孩子的期待,我是想象他们应该有(笑),也是完全靠我想象。
在顾老师那里,我得到了最温暖的东西。每一次到顾老师家,我都像过年一样。我经常和她聊到深夜,她教我包馄饨,这些在我印象里,都是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有一年过年,顾老师的儿子从北京电影学院回来,风尘仆仆的,带了一些导演系的同学。顾老师在那儿做菜,儿子戴了一条围巾进来,抱着她就亲她,「妈妈我回来了」,用围巾绕到她脖子上。我们小时候是非常羞于说爱的,我和父母之间几乎没有身体上的接触的,顾老师儿子回来就能这样抱着亲她,给我的感觉是,太温馨,太幸福了,我小时候是非常羡慕的,给我描绘了一个家的感觉。
年轻的王琳
莫斯科郊外往事
第二年,我同时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和上海戏剧学院,但觉着我妈身体不是太好,还是想多陪陪她,就留在了上海,而且在家附近,生活费不用那么多,会节约很多,当时的家境状况也不是很好。
第一年读完了以后,学校正好要公派学生去莫斯科学习,因为我第一年可能比较用功吧,就被选去莫斯科读书。
当时也没有想好,但我就去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荣誉,我们家又是一个很看重读什么学校的家庭,除了我父母,我父亲的弟弟是南开大学的数学教授。我能够去莫斯科读书,我姑姑说了一句话,你是你们这代孩子中的骄傲。好像有一种光宗耀祖的感觉。
可是到了那边以后,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的,真是要什么没什么,要钱没钱,要食物没食物,要水果没水果,一切一切都没有。
到了莫斯科,刚下飞机就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被拉到一个郊外的夏令营,一共五十个人吧,分两栋房子,第二天要发配各个学校嘛。我从来没出过国,又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环境,还不懂俄语,很久没有吃东西,饿得睡不着。等着第二天天亮,大家就冲出去吃早饭,我记得特别清楚,早餐是麦片粥一样的,但是特别多奶油,吃了几口以后,就跑到外面吐了,没法吃,因为我的中国胃是吃榨菜长大的,哪受得了这个啊。当时,有一个小伙伴带了好多涪陵榨菜,第一天我们都不好意思问他要,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就直接去翻他的包,把榨菜一下全干掉了。当时我就觉得,想回家了(笑),不玩了,没意思,知道了,原来莫斯科的郊外是这么回事。
在国外非常孤单。一封信寄回来一个星期,再收到他们的信,又一个星期,所以我几乎两天写一封信,因为写回去以后,我还能不停地收到。其实更像是跟自己的一个谈话。
到了莫斯科,顾老师给我寄了衣服,还写了一封信,她说你不管是演戏还是做人,这个人字要大写,她信里人字占三个空间。这句话对我一生来说影响非常大,一些事应该做还是不应该做时,会想到人字要大写,品格要大写。那时候很少人说什么是爱,她教我,爱是恒久的忍耐,爱是不自夸,是不做害羞的事。满满的爱是她给我的。
后来,我在莫斯科时经历了前苏联解体。我们离红场很远,没有觉得坦克开进红场有多可怕,只是觉得那时候的氛围不适合读书。
我们的导师也不来上课,因为那时候太穷,大家都拍戏去了。一般的教师来给你上课,当然教师也很好,可是总觉得好像差点意思。我每天都吃力地用俄语跟人交流,俄语又不是母语,演完后连中文怎么演都不知道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应该回国。
但这段经历让我成长。我记得有一个场景,从学校回宿舍,大概有个四五站,会经过一些商店,门口如果没人,就代表商店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人排队,就是这个店里有东西了。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会排队,就有可能买到牛奶,买到水果。那天,外面一直在下雪,地上,冰在底下,上面是雪,你一不小心就摔倒,但两只手是满的,背上还背了个双肩背,一步一滑,雪扑面而来,打到脸上,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说,OK,你长大了,就是要这样去面对你的人生了。
为什么我的心理年龄一直会比我实际年龄要大,就是我经历的东西,不像一个小孩经历的嘛(笑)。再加上从俄罗斯回来以后长胖了很多,人一胖就更显年龄大,有的导演看到你,就觉得好像明明是23岁,你得演30岁的戏了。我记得刚进学校的时候,老师跟我开玩笑,当你们眼睛里面没有清澈了,有浑浊度了,就可以开始演戏了。
后来,就演了《情满珠江》。当时,也是有一颗想要红的心,不安分的。就觉着,跟我同龄的这些人都上杂志了,我还拿了一本杂志,上面有个女演员我也熟悉的,我去问巍子,拍完《情满珠江》以后,能不能像她一样上杂志(笑)?一颗想红的心,真的。
《情满珠江》中的王琳
成为「雪姨」
我一直不觉得我是一个跋扈的人,我不愿意跟人吵架,因为觉得太累了,也不愿意大声说话,是因为没劲儿说话(笑)。但是一个雪姨的角色,把我塑造成观众心中最跋扈的人。
拍完了《情满珠江》以后,就几乎没有什么好的作品出来。一是市场很乱,没什么特别好的剧本,二来自己也没那么执着,用演员巍子的话就是说,你怎么拍戏有一出没一出的,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我经历了第一段婚姻。当时,做好了一个准备,我要相夫教子了,过平静的一生。可生活总会让你觉着当时想得太单纯了。你是一个演员,一直处在一个工作状态,你以为不留恋演员这个职业。但是当你重新唤起要演戏的这种欲望时,会觉得在家里面待着很痛苦。但是对别人来讲,这是一种不公平,明明说你要做一个妻子的,你还是要去演戏,人家也会不开心嘛。他很尊重我,让我选择,但是你一直不着家时,也会出现问题。我们这个职业,一开工,你就是不着家的。
结束这段婚姻后,有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状态不是很满意,有一部琼瑶老师的戏来找,对于我们来讲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因为琼瑶老师的戏几乎都能火。那时,我30岁,还是有点心浮气躁,想要,但让我演雪姨,又很抗拒,一度是不想演的,我为什么要去演一个年龄那么大的人?而且看完剧本以后,这个人有点十恶不赦的感觉,不是太想演。
当时是我签了国戏电视总公司上海分公司,公司在合作拍摄这部戏,总公司的领导都说,你要演,你能把她演好,我说我演不好,然后真的拍了一个星期,演不好,全删了。
你想,我接受的表演教育还是觉得演戏要循序渐进嘛,从角色的个性出发,这个时候不是太坏,什么时候要更坏。但这种言情剧不需要嘛,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你越分析越不对,就是把她演成太好了,琼瑶老师就说,要是你那么好的话,其他人都不成立了,是因为你的坏才立那些人的好。
我当时就跟领导说,我演不了,换人吧。他们就开始激将法,你不是好演员吗?说什么角色都能挑战吗?就这个你都不行了?我也急了,说「少废话,明天重新拍,不需要循序渐进,就是直接坏」。
我并没有接受这个「坏」,我一边演一边还说这个女人怎么会那么坏?她为什么要这么坏?但我不演这么坏的话,导演不会叫过的,那就演坏吧,就是这样。好在琼瑶老师给的词儿就足以让你坏了。一个好的剧本,不需要你去太多地演绎,只要照着它念就行——琼瑶老师的戏非常有特点的是排比,只有按照她的排比说,好的就更好,坏的也更坏,才能那么戳中大家。
《情深深雨濛濛》中的王琳
当时怎么想到说演完可能会红,当时我就在想这种戏每个人都那么婆婆妈妈,男的那么多的话,女的也那么多的话,天呐,谁会看?琼瑶老师的戏拍一部火一部,拍这部的时候,我还有一种感觉,别砸我手里了吧,就是怕没人看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过,后来别人想起我,到哪儿都管我叫「雪姨」。
前两天我还跟经纪人在聊天,我是既幸运又不幸运。幸运在于,我没有演过真的女一号,但到今天为止大家还能记得我,还能说喜欢看你演的戏,我非常幸运。
不幸运的是,这一辈子拍完《情深深雨濛濛》,几乎就没有演过女一号,因为我被定位在了一个功能型演员的位置上。蛇蝎美人不太能成为女一号,让观众没有那种代入感。我这个长相吧,又不是传统的中国良善妇女的类型(笑),绝对不会让我去演一个农村忍辱负重的妇女,所以这个也不怪导演,怪自己长成这样了。有时候去跟一些导演聊戏,角色不合理的时候,导演会说你不用合理,你就是一个功能型演员。
听到这些,我会觉得雪姨的角色一直有一种命运感,但想一想,当好一片绿叶也已经非常不错了。
雪姨是被互联网赋予第二次生命的,这也是最幸运的,因为雪姨骂人解恨嘛,做了大家不敢做的事,说了一般人不敢说的话。在网络时代,没有看电视剧时那样恨她,我想,或许也是我让雪姨变可爱了。
雪姨敲门的片段在互联网上被演绎成各种版本
50岁
我现在50岁,对于演员这个职业来讲,年轻的时候我不敢这么说,现在年纪大了才敢这么说——因为年纪大了(笑),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有很多戏,我可以选择不去了。有时候我会找借口说身体不好,其实回想起来,可能也不是真的身体不好,而是自己害怕了。害怕我不能够再去撑起一个角色,或者说这把年纪花那么长的时间在剧组里面去待着,夏天那么热,冬天那么冷,不能够去忍受剧组有不专业的环境了,就是——我可能有点怂了。
我可以很坦诚地面对自己的这些胆怯。演艺圈有很多离了婚自己带小孩的女演员,打造的是独立女性人设,也获得了事业的第二次的机会、机遇。我没有这样。因为我没那么独立,我特别想找一个人,我也不需要找一个势均力敌的人,又不是打仗,就是希望有一个肩膀让我靠一靠,真诚、温暖。
这么多年,我的婚恋观也发生一个变化,从年轻到现在是很不一样的,以前是轰轰烈烈的那种,飞蛾扑火啊,爱了就是爱了,不管外界的评论,跟着心走。
我24岁那么早选择婚姻,可能就是因为没有父爱,想要得到父爱。需要一个比你成熟的,大的。当时也挺温暖我的,就想嫁了,很简单。
当你生长在一个很有爱的家庭里,在选择另外一半时,你会更加知道你要什么,就是我已经很有爱了,会去找他身上的哪一点是真正吸引我的,而不会就是,只要他爱我就行了。
但婚姻会告诉你,只有爱情是不够的。
在第一段婚姻里,我获得了什么呢——人需要价值观相投。第一任丈夫他知道很多东西的结果是什么样的,比如说他开过好的车,就会告诉你其实这个车只是一个代步工具,因为他有过了,他知道是这样。但人生需要追求一个过程,而不是说你嫁了一个人,得到的全部都是一个一个结果就完了。我不需要答案,这个答案是需要我走过,自己告诉自己,原来人生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两人长期这样,会觉得人生少了很多东西,这也是我跟他最终走不到一起的一个原因。
第二段婚姻里,我非常明白自己需要寻找一种温暖。我的第二任丈夫人也非常好,但是怎么说呢,两个人的性格不太合。儿子出生了之后,我也会想为了小孩把这个家庭维持,很中国人的想法。但后来觉得,如果孩子整天在一个争吵的环境里面长大,还不如在没有争吵的、充满爱的环境里。我觉得爸爸永远都是他的爸爸,爸爸会来看他,不会因为离婚而不是他的爸爸。
现在,我50岁,希望再有一份感情。但我不想是那种玩一玩就拉倒了,谈个恋爱心动一下。这个社会的人可能不想要那么沉重,但我就是这么想的,不会再有生离了,只有死别。
这是因为年龄啊,我身边已经有很多朋友突然之间都走了,你就是要去看清了,要去安顿好你的死亡。进入人生的后半程,不再有很多天花乱坠、美好的东西,你会看清每一样东西的代价。所以我说,我在谈论的不是人生了,是余生,就是这样。
其实,我也知道,如果真的现在有一个男的,我可能还不会习惯,人生不管谁在你的身边,最终还是孤独的。你的病痛没有人可以来替你分担,当你走上死亡的这条道路上,你一定是自己一个人走,人最终是孤单的。但我还是很相信爱情的,也憧憬爱情,为什么?
因为,人总是需要有盼望的。相信爱情的人,其实是相信人的,你对人是没有失望的,对人也是充满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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