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仍抱着一丝希望,找周昌华理论,期盼着他能回心转意,可如今我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蚂蚁,头发凌乱地蜷缩在角落,麻木地看着护士给我打针、上药。
我怎么也没想到,周昌华为了和情人双宿双飞,竟然把我送来了精神病院,望着眼前这一张张呆滞的脸,我头皮发麻,后背冒出一阵阵冷汗。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医生快步进来,对我循例检查,接着神情严肃地摇摇头,诊断结果为:“精神分裂症,建议给予治疗,设立监护”。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床,欲哭无泪,我压根就没病,难道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吗?
医生护士一走,四周变得嘈杂,我无力地抱住双腿,紧闭双眼屏住呼吸,这些年的记忆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脑海闪现。
当年我和周昌华闪婚,没有一个人支持,所有亲戚都说,他那么年轻,只是图我们家的房子。
确实,我们家什么都不多,就房子多,父母是深圳土著,在村里手握三栋房,仅靠收租就年入百万。
认识周昌华之前,我在大学谈了个男朋友,父母嫌他偏远小镇出身,死活不同意,临毕业用一些手段把他劝退了。
分手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便用这个要挟父母同意我俩的婚事,可等我再去找男友时,却发现他已在老家定下了婚事,我一气之下打掉了孩子,从此避谈感情。
经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我变得自暴自弃、暴饮暴食,短短三个月吹气球一样,体重从90斤涨到130斤,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
而这个时候父母还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对象,我特别反感,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油腻的暴发富和村二代。
就这样我和父母较着劲,他们劈头盖脸骂我不忠不孝、给家族抹黑丢脸,我都撑过来了,十年过去,小我四岁的弟弟都娶妻生子,我还像断线风筝一样飘着。
每逢节日家庭聚餐,那些三姑六婆,总要将我这个大龄剩女摆上桌批判一番,我习以为常,充耳不闻。
直到35岁那年,父亲高血压住院,母亲趁机以死相逼,我才屈服,松口答应父母,一年内把自己嫁出去。
同村那些油头粉面的庸俗子弟,叼着牙签趿着夹脚拖鞋走街串巷,人生只有两件事:收租和打牌。实在是入不了我眼。
这时周昌华进入我的视线,他是我在健身馆的私人教练,既不像那些中年男子腆着啤酒肚,疏于管理身材,也不像村二代们那般势利。
高瘦白净的模样也和其他健身教练不太一样,笑起来有一种融化人心的暖意,他的人跟他的年龄一样单纯无瑕,28岁的精神小伙涉世未深,一切都很美好。
看来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视觉动物,见惯油腻腻的邋遢佬,斯文爱笑的他让我如沐春风。
急于摆脱父母催婚符的我,对他发起了猛攻,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很快就得手了。
把他带回家那天,我雄赳赳气昂昂,像是俘获了胜利品凯旋。
可父母并不满意,他们眼中只有本地人,更喜欢本村人,因为最靠谱,知根知底经济条件相当,外地女婿稍有不慎,分分钟把房子分走一半去。
可我就像是陷入魔怔之中,越反对我就越要嫁!急匆匆地兑现了一年之内把自己嫁出去的承诺。
父母也许是年纪大了,斗不动了,最终妥协下来,给了我一套房子当婚房。
我结婚完全是为了终结父母的催促,刚开始对周昌华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结婚两个月,我俩是分房睡的。
周昌华跟我截然不同,迅速进入做丈夫的角色,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我本就不是贤妻良母型女人,他的成熟稳重反倒显得我任性又霸道。
他会主动做家务,整理房间,给我下厨,回到家看到一片干净明亮,让我有种娶了“田螺姑娘”的感觉。
每天早上给我买好早餐带去上班,对我嘘寒问暖,时隔多年我又回忆起,原来被一个人牵挂是这样甜蜜。
他很在意我的情绪,我眉头一皱,他就会自我反省,也包容我各种小脾气,直到我眉心舒展。
他风趣幽默,经常跟我说一些有趣的段子,也爱搞怪,有些行为经常让我忍俊不禁,跟他在一起完全不会冷场,我平淡如水的生活慢慢变得颇有朝气。
他甚至会陪我一起面对家里那些磨人的亲戚,每次回家他侃侃而谈、落落大方的模样,居然很快获得了他们的一致赞许,在他的带动下,我跟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孤独久了,出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让我封闭了十年的心,一点一点被融化,这种被接纳和宠溺的感觉让我沦陷,久逢甘露的我也慢慢对他毫无保留,找回热恋的感觉。
一年后见我们感情稳定,父母过户了三套房在我名下,我都租出去了。
有了这些租金收入,我辞去工作,拿出积蓄在村里开了一家洗浴休闲中心。
趁此机会,我怂恿周昌华辞去健身馆的工作,这样一个热情大方又风趣的男人,把他扔在女人堆里,作为私教他还得经常单独和女学员在一起,我做不到心无波澜。
周昌华刚开始反对,说他喜欢这份工作,有价值感,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顺了我的意,开始学习打理店铺。
慢慢等他上手了,休闲中心大部分的事务便都交给他管理,我好安心当个收租婆。
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全权掌管休闲中心没多久他就得意忘形,拿着忙生意和应酬的借口开始疏远我,酒越喝越多,家越回越晚,我的抱怨都被他用一句身不由己打发过去。
他在我身上的温情也渐渐消散,我问多几句他就很不耐烦,说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就够烦恼了,还要应付形形色色的客户,而我又总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我弟弟走得很近,整天同进同出各种娱乐场所,也许是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两人光是谈论游戏就能坐一整天。
不久我父亲的高血压加重了,大多数时间需要母亲在家照顾他,弟弟又不靠谱,父母便把他们手上的出租屋也交给我帮忙打理。
打理出租屋可不是光收租金那么简单,大大小小几十套房子,水电表检修登记,购置安装家电、家具,拟写合同,还要面对各种问题租客,忙起来我也就无暇顾及周昌华了。
05
等休闲中心和出租屋管理都步入正轨,一眨眼我已经37岁了,妥妥的高龄,我开始为怀孕的事着急,周昌华倒是气定神闲的。
他年轻力壮,自然是不着急,我的一向比较虚,去医院做完检查都傻眼了,输卵管堵塞,卵巢早衰,医生说综合情况来看自然怀孕的机会比较低。
心急如焚地调理了大半年,还是没有动静,我整日郁郁寡欢。
本来感情基础就薄弱的我们,现在没有孩子做联结,周昌华对我越发冷淡。
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命运正等着给我更大的打击。
今天大姨妈又准时到访,腰酸背痛伴着一阵阵腹痛,我心中一片昏暗,盲目地穿梭在一幢幢烂熟于心的握手楼中间,思绪却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周昌华往日的柔情和如今掩盖不住的嫌弃,在我脑海中交叉出现,姐弟恋的现实摆在眼前,待我人老珠黄他却风华正茂,忧愁和烦闷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突然眼前一陀黑影坠落,砰的一声,眼前一盒牛奶落地,奶汁四溅,吓得我抬脚一跳,心也跟着突突地跳。
我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女人探出头又飞速躲了回去,我怒火中烧,蹭蹭上楼去拍门,仔细看一眼门牌号,这还是我家的出租屋呢!
敲了好一会门才打开,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胡乱盘着头发,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拿着一条小毛巾。
我刚要喷射怒火,后面一个男人揉着眼睛走上前来:“怎么了?闹哄哄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睁开眼对上我的脸,他瞪大眼睛木然,女人疑惑地转向他:“老公,你们认识?”
听到“老公”俩字,我顿时天旋地转,此时犹如山崩地裂,心一阵绞痛:“你周昌华是吃了豹子胆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养情人!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吃用住都在我们家,现在却拿着这些钱,就在我们村金屋藏娇!”
之前收租我怎么都没留意过她呢?抓奸抓到自己门口,我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女人!
我声泪俱下,然而当着那女人的面,周昌华无情地往我伤口撒盐。
他反过来理直气壮地控诉,他对我从来就没有爱,我不需要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在他眼里我们一家人对他只是一种施舍。
而我对他只是一种驾驭和掌控,不仅让他辞掉喜欢的工作,强迫他去做生意,生活中也总是服从我的安排,令他丧失了自我,只有在那个女人面前,他才找到了男人的尊严。
万万没有想到,他如此定义我们三年的感情和婚姻,混沌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只知道我的心在那个女人面前,被周昌华撕得粉碎。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愿面对现实,也不敢跟家里说,当年这个我坚持要嫁的人,却在背后恨恨地刺了我一刀,让父母知道只会让这把刀插得更深。
周昌华已经铁了心,要抛弃我和第三者在一起,甚至明目张胆带着情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我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潸然泪下,如今的我就像是个笑话,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践踏我的自尊。
我冷静下来,把女人从出租屋赶走,扣了她的押金,搜集了证据通知周昌华,让他考虑清楚,要么和第三者断了关系,要么就等着净身出户。
人心难测,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三年的情意在周昌华心中根本不值一提,而他早已准备好不留痕迹,将我置于无法翻身的境地。
06
“李明珠,到时间吃药了!”我的思绪被护士打断,麻木地看着她一连串机械的操作,把尖针插入我手背血管,然后盯着我吞完大大小小的药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目光移到我手腕上留下的勒痕,摸着脑门沁出的一层汗珠,让我打了个激灵,不行,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我要自救,坚决不放过每一个进来的护士,一遍一遍向她们澄清,我没有病,是被我老公绑进来的,可她们的回答千篇一律:“你冷静一点,我们的医生会给你检查做诊断的。”
我怎么能冷静呢?再不说话我就可能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了!翻遍了全身,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我与外界失联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三天、第四天陆续有不同的医生进来给我诊断,结果都是一样。
我开始感到绝望,想到周昌华在外面搂着情人逍遥自在,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孤立无助的我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昏迷中被抬进小黑屋。
直到第五天又来了一位医生,他做完常规检查,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将我带去了办公室。
他问我是否还有其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我把弟弟和父母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跪着求他一定要让我家人过来。
苍天开眼,被送进精神病院第六天,我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父母!
他们刚从国外回来,一下飞机就飞奔而来,是周昌华之前就给定好的行程,所以医院一直联系不上他们。
“那我弟弟还在深圳啊,为什么不找他证实呢?”我很是疑惑,医生的回答让我和父母都惊呆了。
他们找弟弟核实了好几次,他都坚定表示,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说话颠三倒四、精神萎靡的状态,还整天关在房间不出门。
送我入院时,周昌华坚持说我因为高龄怀不上小孩,受不了打击发病,医生找了休闲中心的员工核实,他们也都口径一致。
加上我被送院那天因受惊吓,衣衫凌乱、说话语无伦次、情绪激动的表现都符合初期病症,医生便按正规流程将我收治住院。
幸亏一位主任提出异议,认为最终确诊还需要多方验证,并及时联系到了我父母,他们强烈的否认让医生决定重新评估。
08
只要我被确诊为精神病,在发病期间民事行为能力就会被限制,这样一来我的权力都会转移到法定监护人也就是周昌华手里,这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父母的证词加上我手机收集的证据,终于让医院撤销对我的诊断,解除我的留置。
从医院出来我来不及害怕,便马不停蹄聘请律师将周昌华告上法庭,我不能再让他的魔爪伸向我和家人。
看到最后还百般狡辩的周昌华,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昔日恩爱的枕边人竟然是个恶魔,为了侵吞我的财产,不惜收买小舅子和周围的人都来指认我,誓要将我置于死地。
从医院出来已经一个月了,每每回想起在精神病院的那些场景,我仍然心有余悸。
我曾经以为这段感情是上天给我的补偿,于是甘愿沦陷,最终却发现他是我命中注定的死劫。
人到四十我才明白,如此仓促随意地走入一段亲密关系,终究消耗的只是自己,更有可能将自己一步步推入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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