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二十年!疫情下致信老友,道出思念更悟出人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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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含光君:

见信好!

今天是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今年的最后一天。自从二十年前一别,许久未见,在这里祝君健康安好。

与君拜别之后,这前十九年,跟之前的几十个秋冬并无甚分别。你知道,加拿大的发展速度和国内不能同日而语—国内的城市,无论是哪个犄角旮旯,总能在寥寥数年甚至数月之间就焕然一新, 而我们大学的里里外外,甚至几个街区外我们一起打工的寿司店都毫无变化,只有本就郁郁葱葱的树木,经历二十年的风滋雨养,更加枝繁叶茂。

这期间,我早已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做到了项目负责人,去过了梦想中的公司,又经历了自己创业的艰难历程。也在机缘下认识了现在的妻子,购房结婚,生儿育女。事业和家庭都日渐稳定。但二零二零,岁在庚子,六十一周,不及太过都浮出了水面。我一个天地之间的浮游小虫,虽然不是主事沉浮的大人物,却也在这风口浪尖上体会了一把世事无常。零零总总,不堪与人分说。只是这最后一天,忍不住想找一个知心的朋友倾诉。心中诸多纷扰,絮絮叨叨,不成文章,还望多多包涵。

今年年初,并不知道一场疫情将席卷全球,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我还一如往日,默默的计划安排今年的日程:年过不惑,父母远在国内,孩子们也不过垂髫,事业家庭还算稳定。我和妻子一如既往,打算安排一场孩子们的暑假回国旅行, 探望两边的老人,也接触接触新鲜事物。还记得上一次回国是三年前,我们把手机支付、网络理财和手机打车等等一次性摸了个透彻,孩子们也把我们那个城市里的新旧娱乐、各色美食体验了个遍。而今年我们和孩子都很期待,一定会在见识学习到什么新鲜玩意。

然而,疫情来得猝不及防:一月初, 我们还在安稳如常地过着自己的小子日, 讨论特斯拉的股票,多伦多新开的火锅店,或是孩子要不要学个民乐。仿佛一夜之间,新冠病毒发现并爆发的消息突然 轰炸了所有的媒体渠道。新冠?肺炎?第一反应,我想起了我们在多大读书时经历的SARS。那是十几年前,时间久远,记忆模糊,网络和媒体远远不如今日发达。只依稀有印象听人说起,似乎有数十例来有国际往来的旅客、以及他们的家人感染丧命,也在电话里听家人说,国内有不少感染的病例,并且生活也多少受到了影响。

彼时, 我和妻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记挂远在国内的年迈父母:我和妻子是同乡,老家离新冠爆发的城市也不算太远。我和妻子立即上网查找资料,了解这种新型病毒:传染源,传播方式,易感人群,阻断传播的各种方法,特效药,等等等等, 转身电话网络嘱咐父母,注意身体,小心传染。而父母那边也是几乎同时通过网络和朋友得知了消息。

我们的父母都是七十岁往上的老人, 从风雨里走来,果然如我所料,云淡风轻盲目乐观,特别是我的父亲,老头性格倔强脾气硬,更患多年的糖尿病和老慢支。父亲性格开朗爱玩,好出游交友,此时也成了我重点担忧的对象:母亲很可能无法劝说父亲安稳待在家里,或是带上口罩出门防止感染,而我也动了逆流回国照顾年迈父母,甚至再次接两边父母来加躲避疫情的想法。

然而主意未定,各种担忧和想法就被层层应接不暇的应对政策打断:国内的各项应急措施和宣传都非常到位,长辈们在宣传和要求下纷纷戴口罩禁足,疫情爆发的城市也封城管控。而我们身在国外,也从网络上的各大媒体窗口不停地了解到消息和变化。虽然仍有源源不断的负面新闻和消极信息,总的来说,仅仅一两个月,疫情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2月初,新闻上看到病患住进了数天建成的专科医院,收治数万名轻重症患者,3月中旬,紧急建造的方舱医院就休院完成了他的收治使命。

这两个月,我和妻子日日通过网络和父母联系,从忐忑不安到心中的大石逐渐落地。就在我们觉得疫情逐渐好转准备额手相庆时,事情发生了变化—疫情的主场不知不觉转移到了海外。

各项媒体的报道篇幅先是从病情危急的国内逐渐转移到了欧洲各国,随着从一月二十五号第一例从武汉回多伦多的“presumptive” 病例开始,加拿大的病例星罗棋布地开始蔓延。多伦多和温哥华,这两个人口聚集的城市自然首当其冲。而由于全球化的便利交通以及人口流动,一些加拿大中部的中小城市,比如我几位好友所在的埃德蒙顿市和红鹿市,也未能幸免--而这两个城市,似乎当年并没有收到SARS的威胁。

遭受疫情登陆的北美,表现出与国内政府有力的执行和调配的能力完全不同的风格:不封城,不强制,自由至上,温和劝导;而只有从暴风骤雨般的网络消息和国内亲朋好友那里听到利害的华人社区,表现出了格格不入的严阵以待:一早开始准备口罩、消毒剂、乃至各种抗病毒中成药;远离人群,减少或停止聚会。在这种大环境下,病例数量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增。

在这种情势下,政府也逐步建议乃至要求减少聚会人数、佩戴口罩以及给孩子们提供网课。回想起来, 从一月到二月,成为我们华人家庭最难捱的一段时光:带上口罩被当作异类,与人保持距离成了冷漠无礼:虽然我也很想回到没有口罩,自由呼吸,也能在回家的路上与人相视一笑,无拘无束打招呼攀谈的日子;孩子们更是不接受口罩,也很难不合群的遵照父母的嘱咐保持与同学朋友的社交距离—对孩子们来说,没有临到自己头上的的疾病所带来的威胁,远远不及不合时宜的特立独行让他们尴尬焦虑。直到三月份,学校暂时停课,各种建议佩带口罩政策的执行,才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一致对抗疫情的战斗中来。

虽然离群居所的日子听起来十分艰难,但感谢网络的通达,我们也不至于闭目视听。相反,发达的网络购物、网络新闻和各种通过网络渠道传递消息交流的软件,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完全构架起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工作,孩子的学习,以及日常采购都转移到了网络上。

对于我们个人来说, 生活虽然在网络的支持下得以继续维持,虽然工作学习的效率还是受到了显著的影响:我和妻子需要要一边工作, 一边应对在旁边闹开了的孩子们;孩子们也失去了和朋友一起玩耍交流的机会,更是没了可以放电的娱乐场所, 身心健康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但这些和身边因为疫情失去事业、甚至失去了健康的人们来说, 实在微不足道:我们不断在各大平台上看到人们分享自己或家人感染的经历:咽痛、咳嗽、发热、失去味觉, 以及各种各样更加严重的症状或是带走了亲人朋友的生命,或是带来了一段惊恐的病痛经历。最痛苦的莫过于服务行业和餐饮行业的人们:疫情下这些行业迅速萧条, 以往热闹的餐馆和商场变得冷清凋敝。

所幸的是, 加拿大政府在疫情期间,各项福利都非常到位, 给那些有经济困难的企业和个人提供了帮助。虽然有不少生意因为失败,也有不少人因为疫情失去工作, 但总的来说, 并没有在疫情期间看到流离失所的民众和忍饥挨饿的妇孺, 也算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

春去秋来,回首一望,难捱的今年终于走到了最后,孩子在疫情的夹缝中长大了一岁, 我和妻子也在疫情的漩涡里度过了一年。在这伤人灭物无声无形的恐怖之下, 我更是感受到了亲情的珍贵:疫情之下陪伴你的家人,才是在生命攸关的情形下最值得珍视的。

过去的十几二十年,从我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北美求学、工作, 到后来的打拼创业, 更多的心思还是花在了怎样走得更高更远、有更进一步的成就和更坚实的经济实力上。直到这次疫情, 年近不惑的我才第一次被紧紧圈锁在家庭, 着实体会到了, 那唯一给予慰藉的亲情在风雪中有多可贵。

含光君, 我也终于感同身受,明白你当年大学毕业,义无反顾的选择回国陪在父母家人的身边、后来更为了家人放弃城市的高薪工作, 过起了和家人一起回归山林、回归自然的生活。如今,家的外面病毒肆虐,风雪交加。而家里总是明亮的、温暖的,有氤氲的灯光、热气腾腾的晚餐,一盏等你回家的灯,一位等你回家的人。

多年以来,我羡慕你的真挚脱俗, 一片赤忱;却也甘心情愿做着我的凡胎庸人,安其居,乐其俗。曾经从同一个专业毕业的我们、 曾经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我们,把对方当成最好的兄弟的我们,注定同道殊途、高下不慕。生老病死,爱离别,求不得,都是我们这些凡尘俗人无法挣脱的难与苦,好在这些苦难之间,仍然穿插着情谊,热血!

疫情来了,但它终会离开,一如生命过往,沉浮之间,究竟只是一番体验而已。

老戴,于北约克

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

(原标题:与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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