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起去过Stewart Island（斯图沃特岛），大家会很自然地问，“怎么样，美吗？”

这简直是个让人为难的问题，通常我会这样回答，“算不上很美，但真是一个神奇小岛。”

“怎样神奇？”

“我在岛上看到了野生的Kiwi bird，在树林散步时看到梅花鹿，去海里抓了黑金鲍，还吹了来自南极的风。”

Stewart Island的神奇还远不止如此，但难以缩略在三言两语里。

△Kiwi出没请注意

新西兰人自称Kiwi，盛产于新西兰的奇异果叫Kiwi fruit，而Kiwi bird是这个国家的象征，这种著名的无翼鸟曾经遍布新西兰，如今因为人类的活动而近乎灭绝，Stewart Island是少数能看到野生Kiwi bird的地方。我始终觉得去动物园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被禁锢的自由，被观望的命运，看到它们生活在野外会比看到它们在动物园让我更加开心。而其实看到不看到也是不要紧的，希望它们存在着，而了解和学习它们才是最不打扰的喜爱。

Stewart Island相比起其他新西兰著名景点来说有点名不经传，甚至在打工旅行的群体里，大家也不太记得它的名字，会说，“哦！那个最南边的小岛”。华人旅客也寥寥，所以中文搜索旅游攻略也所获甚少。由北到南贯穿整个新西兰的一号公路终结于Bluff，而Bluff只有轮渡链接Stewart Island，车是上不去的，只有渡人，车停在轮渡口旁边的停车场，我们停了3天多，40刀，尚且可以接受。一天的班次也十分有限，不过船票是不太紧张的，当天买当天走都没有问题（不保证啊），甚至开船前一两个小时去更改时间也可以。船票就有点小贵，我们找了旅游中介买票，来回140刀左右。

△小岛很有家常味道，船长一边跟朋友聊天一边开船

同一班船上岛的，要不是背着大大登山包把自己全部家当都带上的背包客，就是三五成群的老人家，大概是因为小岛的生活非常休闲，一个国家公园占据岛上80%的面积，背包客是去连续几天徒步的，白发旅行者是去观鸟闻鸟鸣的，各取所需。船很小，驾驶舱跟客舱是连在一起的，船程大概一个小时，因为接近南极浪急且大，要是不习惯坐船的，能晃到吐出来。

△刚下船走在我们前面的背包客

第一天

一下船就是Oban，岛上最繁华的地方，人口很少，可能还不过千，而大半还是游客。前面说过车上不了岛，不过也是上了岛才发现，其实根本也用不着车，想去的地方脚程几乎都能到达。镇中心虽小，但该有的也都有了，一间只开到晚上7点的小超市、一家酒店、两家Backpacker，一家咖啡馆（本来有两家的，但一家不开，门口告示建议大家可以去旁边的咖啡馆，“咖啡好喝、注重环保”，帮自己的对手打起广告来也是毫不吝啬），图书馆、电影院……非常可爱的，你会发现来来去去都能见到那些人，一起下船的人，不是在超市附近看见，就在信息中心看见，或者转个角在吃炸鱼薯条的外卖店又见到了……不知名不知姓，大家也会热情地say hi～

△“我们今天关门了，隆重推荐你去我们旁边的咖啡店”

△这绝不是什么摆设，后面我们就看到它突突突开在路上，车主是一个老爷爷

我们去的时候是2月份，理论上还算是新西兰的夏天，不过Stewart Island很冷，直接晒在太阳下也不觉得暖，风吹过来让人打冷颤，我们都不由得感叹“果然是离南极近，风里都带着冰天雪地的冷酷。”我们定的Backpacker叫Bunkers，长长的斜坡走到一半就到了，屋顶的烟囱悠悠冒出白烟，是的，2月的大白天里他们已经要烧壁炉取暖了。

△冒白烟的Backpacker

△“夏天”的白日炉火

△Bunkers厕所背后贴的识鸟图

在新西兰旅行中也住过不少Backpacker，这家应该算是体验最好的之一。一般来说正规营业的Backpacker都会要求2点后才能入住，不过我们坐的是早班船，12点出头就已经出现在之前预定好的Bunkers了，也没有什么正式的接待处，看我们在门口张望，一个高高壮壮的外国男生拉开玻璃门，确认了一下我们是不是某某，就带我们进去了，厕所、客厅、厨房、房间一一介绍后，他就忙去了。我们说，要不要先付钱？他甩甩手说你们走的时候再给吧。虽然他裤裆拉得有点低，人好像有点吊儿郎当的，但Backpacker到处都收拾得干净整洁，壁炉暖暖烧着，有人在阳光下打果汁，有人在壁炉旁看书。

Stewart Island以渔业出名，所以我们也很想吃海鲜！无论是自己查Google地图还是问当地人，都很容易导到一家炸鱼薯条外卖店，哎，有时候还是很感叹：中国人更会烹调海鲜，蒸煮闷炸各种味都是好味，新西兰人和英国人一样，最普通的做法就是裹上面粉下油锅炸，所以我们吃到面粉炸各种鱼、面粉炸青口、面粉炸章鱼圈、面粉炸香蕉……虽则如此，在岛上的3天，我们光顾最多的还是那家外卖店。人家开放时间是早上11点半到3点，下午5点半到8点半，你会看到我们10点多徘徊在人家门口，4点多又在那里左等右等的。

△一直在这家店前面徘徊

第一天下午和我们一起分享野餐桌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这个岛太小了，人也少，互相聊天好像不像别的地方让人尴尬，反而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丈夫头发颇白了，带着一顶游客的帽子，穿间条衫，一会看一下我们，一会又像带点害羞地笑，他先问我们吃的是什么？然后又问上岛多久了，准备去哪里玩？他说他们今天去了Ulva岛，他觉得那里最有趣的是，那个小岛几十年前还可以在树叶上贴一张邮票，然后寄出去。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可爱，像小孩子只挑关键词来说，然后害怕自己讲得不完整，叫身边的妻子补充。妻子短发，年纪看上去比他小一点，化妆、精致打扮，说起话来带着精英的教育意味，让我一度觉得她退休前的职业应该是老师，就没那么可爱了。岛上华人真的太少了，有两个华人女生来叫外卖，我一下就注意到了，何况其中一个还是染了紫红色的头发，不过并没有正面打招呼，也没有聊天。

想看Kiwi bird，我们去到游客信息中心，工作人员拿出一张镇上的地图，熟悉地划出好几处Kiwi bird出没的路线。其中两处是步道，一处是教堂附近，说白天它们都在睡觉，等到天黑了它们就会出来觅食。后来我们才想到，“你说的黑是什么黑？”究竟是4、5点的那种天黑，还是8、9点的天黑，还是更晚的天黑？？

△特别标注的就是Kiwi bird出没的路段

我们从4、5点开始在步道上散步，想着一路走去海滩，再走回来它们就应该出来吃晚饭了吧。说是步道，其实就是居民楼背后的小山（不是我的朋友小山），说是小山但是走起来很幽静，甚至有点阴森。我们安安静静地走着，唯恐惊动林中鸟，脚步轻轻的，也没有说话。步道入口、出口都有民居分布，他们也很可爱，好像生怕被人（或者是鸟？？）发现，所以屋子全部藏在树林中，只有看到一个弱弱存在感的门牌竖在小道前面，才知道深处有人家。想来，人是不能太理所当然地雄霸所有大自然空间，这种才是真正与自然共处，于是又对这个岛的可爱多感受了几分。

△林中深处有人家

后来才知道人家kiwi bird真正出来觅食的时间是晚上10点多接近11点，所以我们第一天在步道走是不可能看到的。我们小心翼翼地听着步道的动静，倒是有新的发现：我走在后面，听到有什么踩断树枝的声音，心中十分惊喜（Kiwi bird？？），望过来刚好看到一只鹿，有角，毛色是那种软绵绵的黄色，接近屁股的地方有白色的斑点。来不及叫小山（我的朋友！）看，那只受惊动的鹿就消失在树林中了，我们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再出现。野兔是我见过最多的野生动物，没想到这个岛上还能看到野生梅花鹿，哇，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晚上在Backpacker烤着火的时候，有一对情侣从屋外带着冷空气进来，非常兴奋地说起他们晚上见到了Kiwi bird，我们内心也是很羡慕的。Backpacker的晚间节目就是交流有没有看到Kiwi bird，在哪里看到的，什么时候看到的，先看到的会非常热情地分享攻略，大家烤着火暖暖的，内心也是暖烘烘的。我们决定第二天晚上再出去寻觅奇异踪迹。

第二天

白天我们去了Ulva Island，它从属Stewart Island，不过还是需要坐快艇到达，来回20纽币，码头会有人收款且登记姓名。这个岛因为人迹活动少，所以鸟类、植物类资源丰富，二十几年前就宣称杜绝了所有老鼠、负鼠等虫害，是鸟类的重要保护区。像它们宣传语说的，“这里更接近新西兰本来的样子”。刚上岛看到历史资料，果然看到那个贴邮票的树叶，哈哈。

△树叶信

岛上满布参天的树，鸟声此起彼伏，甚至有罕见的鸟类突然就出现在头顶，定住一会，又展翅飞走。我们走过新西兰大大小小的地方，这个小岛确实没有什么过人的景色，但是走在林中听鸟叫，十分愉快，不能想象我们的后代再也听不到这么多美妙的声音。

△风声，鸟鸣，惬意

走不远，还看到Weta旅馆，Weta是一种非常古老又十分神奇的昆虫，有兴趣可以去搜索了解。走到海滩处，简直觉得是海鲜天堂（流口水，不。擦掉），遍地都是青口、贝类、生蚝，而且随随便便都size惊人，小岛受特殊保护，不能随便动杀戒。

△Weta旅馆，客人已Check out

回程的船只有我们两个人，船长热情和我们攀谈。问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我们其实什么计划都没有，就说可能回到对岸Bluff看看天气允不允许去抓一下黑金鲍，内心其实不太抱有希望。结果船长非常骄傲，他说忘了Bluff吧，黑金鲍我们岛上才是最好的。然后又拿出地图，标示出可以抓鲍鱼的地方，教我们用什么工具抓，叮嘱要在退潮前后去抓。真是出门遇贵人，觉得明天的节目也有了，而且燃起浓浓的希望，毕竟经过高人指点。

△小码头，船长教我们抓鲍鱼

时间到晚上，是留在Stewart Island的最后一个晚上了，看Kiwi bird的最后机会了，昨晚目击到Kiwi bird的那个女生再次详细告诉我们“偶遇”地点，很兴奋地推着全副保暖武装的我们出门了。我们一边沿着往教堂的路上山，一边抬头惊叹：满满满天星！今晚的天空很晴朗。走到差不多教堂附近，后面有两个人走近，用英语问我们是不是在找Kiwi bird，黑暗中看不太清楚，有些微光亮的地方才看出她们就是我们在炸鱼薯条店看到的那两个华人女生，其中一个紫红色头发的。

她们是香港人，在岛上那唯一的酒店工作，已经来第三周了，就租住在附近，所以有幸看到好几次Kiwi bird，还有一次看到雌雄两鸟在唱歌调情，然后说要带我们去到它们经常出没的地点。在路上，我们先是一起再次感叹星空晴朗邈远，香港女生说Stewart island天气变化太快了，要好好珍惜看到晴朗天空的时间，不然一会可能又是密布乌云。几步就到了，香港女生说“我们就是经常在这里看到Kiwi bird，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了”，话音刚落她很警醒地马上示意我们安静，看了几眼，然后用轻音说“这里有一只Kiwi bird啊”。我们的心被揪起来，紧张又兴奋，慢慢靠近它出没的草丛。

来之前就知道Kiwi bird生性害羞，怕人，所以我们轻手轻脚生怕发出声音惊扰到它，谁知人家见惯世面，毫无惧色，还步步向我逼近，我还在内心惊叹“Kiwi bird体型比我想象中大只很多，嘴巴比我想象中长很多，果然要亲眼看到才能有真实的感受”的时候，它！居然！督～督～督～用它那近20cm长的嘴巴啄我的鞋子！小山叫我收起手机不要动，她要在黑暗中给我拍照，Kiwi bird啄了好几下，好像没什么所获，然后又晃悠悠地走进去草丛了。

△Kiwi bird奇遇

我还没从“神奇际遇”中回过神来，香港女生说，“呐～果然，现在一半星星又被云覆盖了。”抬头看，果然飘来很多云。整个过程其实可能才5、6分钟，但行云流水颇有让人应接不暇的感觉。我在回味Kiwi bird对我的“宠幸”，它们这么可爱，希望一直都存在啊，听说它们罕有到很多新西兰人一辈子都未必看到过一只，我又替它们感到伤心。神奇小岛有这神奇鸟，而更神奇的是，它经常出没的地方其实离民居很近，人和快灭绝的鸟类这样和谐相处着。

关于Stewart Island夜晚的神奇际遇还有续集，后来我们的朋友也上岛旅行，刚好遇上南极光活跃期，看到漫天奇妙极光。虽然我们没有幸看到，也已经觉得异常满足。

第三天

在Stewart Island的行程就剩下退潮海边捡鲍鱼了。我们的船票是下午3点多，当天的退潮时间是中午1点半，时间刚刚好。退潮前半个小时，我们来到海边，岩石密布、海草丰富，是典型鲍鱼生长地。海水一直拍打岩石，但又步步退去，露出浸泡的岩石表面，以及各种藻类，非常适合上一堂海洋生物课。

△退潮后的海洋宝藏

我们其实不知道黑金鲍表面长什么样，而且它们的生存智慧是长得跟岩石很像，需要慧眼才能看出来。小山很快发现疑似黑金鲍的物体，然后拿提前准备好的工具一下撬下来，“啊！真是黑金鲍！”而且很大只。在这里插播一个知识点：新西兰对黑金鲍的捕获管理很严格，大小要超过12cm，每人不能超过5只。我们没有尺子，只能用我们手机的长度来对比。此处再插播一个抓黑金鲍的知识点：要快狠准果断撬下来，如果被它发现你的狼子野心，它就会狠狠吸附岩石，不会再让你撬得动。那么，你可以过一会再回来，它多半会放松警惕。

△抓黑金鲍鱼很有趣，而且！它还很好吃

据说长度达到12cm的黑金鲍，生长期一般接近10年。抓黑金鲍的体验很有趣，只要不贪心，遵循新西兰的规定，我想很多后来者也能体验到这项乐趣。关于黑金鲍，还有最有一点想说：用姜葱爆炒的比较好吃。

最后

Stewart Island的神奇还要提到另外一种濒临灭绝的鸟类：Kakapo，中文翻译叫鸮鹦鹉。像Kiwi bird一样，因为新西兰太安逸了，所以逐渐退化了飞行的能力，它是世界现存唯一不会飞的鹦鹉，它们的防护技能仅有：面临敌人时一动不动，毛色跟树林颜色相似达到躲藏作用，夜间活动。在人类尚未踏足新西兰这片净土的时候，Kakapo快乐地蹦跶在北岛、南岛、Stewart Island，因为当时它们的天敌是鹰，前面的防护技能足够使用了。但当人类带着猎狗出现的时候，Kakapo几乎变为战斗渣，因为它们身上还有特殊的气味。它们还没来得及进化出新的技能，人类以及人类带来的鼠类、夜猫很快就将它们捕猎光了。

1977年，北岛、南岛都再无Kakapo的踪迹报告，本来大家以为这种鸟已经灭绝了，这一年考察队在Stewart Island的森林里发现100-200只Kakapo，才能保存这种物种至今。Stewart Island曾是它们最后的庇护地，可能正是这种原因，岛上有很多Kakapo的标志。

△我们Backpacker的标志就是一个kakapo背包客

如今，世界上现存的Kakapo仅有142只。出于保育需要，kakapo主要被放置在两个无捕食者的岛屿——Codfish / Whenua Hou和Anchor，在那里它们的繁育和健康都受到严密的监控。之前看过新西兰的纪录片，虽然Kakapo可能是寿命最长的鸟类，能达到60、70岁，但它们不爱生小孩，10年里可能才会繁育1到2次。而且因为数量太少了，它们都是近亲交配，可能40%卵是不育的，其次就是遗传多样性低，疾病风险大，今年爆发的一场曲霉病几乎轻易拿掉它们的性命，截止至今已经有7只因此死亡了，新西兰的研究组正在网上为它们筹救命钱。

△可爱（蠢）萌的kakapo，图片来源DOC

网址在这里（https://www.doc.govt.nz/our-work/kakapo-recovery/what-we-do/kakapo-aspergillosis-outbreak/），希望大家在能力范围去帮帮这群可爱又可怜的家伙。虽然在Stewart Island上没有看到它们，但知道它们继续存在这个世界，我就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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