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

在丰富的内心世界面前,语言时常显得十分无力。

或者说,我的语言是拙劣的。比如,我在面对着窗口发呆,心里面思绪万千,但是语言所及,却不如内心的万分之一。

我想起卡尔加里的夜,秒速五厘米的甜腻,和夏日温热的风······

撕夜 阿杜

                卡尔加里的夜

2016年的10月,祖国的土地正暖意洋洋,而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我却早已裹上了厚重的冬装。

卡尔加里的夜是寂静的,是没有人情味的,没有灯红酒绿,喧嚣浮华。一个天擦黑的下午,我跟Donna打过招呼之后,便独自一人出门夜跑。我努力回忆着她告诉我的路线,凭着模糊的记忆跑了起来。事实上,我也并没有打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安全到家。

我将手机关机,跑上了一条高速路,周围没有住户,只有时不时飞驰而过的汽车。这儿很高,我站在路边,看着脚下,一片灯火辉煌。我以为那是卡尔加里全貌,但也许不是,这个城市远比我想象中大。这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买次菜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驱车十几公里。我想起了前天晚上我跟妈妈的对话。

我告诉她,我说朋友找到工作了,在深圳,开心地跟我分享。我说真好啊,在我还在对未来一片迷茫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

而我却一直在逃避。我想逃避去学校实习,所以选择以学习的名义走得远远的。我不愿意去正视那个从一开始就不是出自我本意的选择。在从国内出发之前,我已经很清楚地明白回国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即将面对我抗拒了三年多却依然无能为力的就业问题。

在某个加拿大时间的凌晨,我对着电话哭了出来,我说“人这一辈子,为什么就不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微信上,我妈第一次跟我道了歉,她说“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但是事实已经这样了,你应该想办法积极面对”。

高考失利,不高不低的分数让我在报志愿时很尴尬,理想的大学已经遥不可及。父母长辈,几乎家中所有人都支持我报师范,心里想到“无论结果好坏,这是我自己辛苦了三年的结果,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然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2016年10月摄于卡尔加里

夜已完全沉了下来,我沿着马路继续跑着,周围只有一个废弃的加油站。我迷路了。但是我一点都没感到害怕。可能人只有完全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时候才能如此坦然洒脱,我没有选择沿原路返回。打开手机,我给Donna发了一条短信,让她不要担心,没过多久,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深沉而无边的黑暗里,赶在零点到来之前,我凭着自己微弱的方向感安全到家,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我故作开心地告诉我妈“昨天我没用导航就找到了回家的路,是不是很勇敢很厉害?”

回国之前,我第二次收到他的邮件“昨天做梦梦到再一次遇见了你,你还是记忆中那么活泼,难受了也会笑着走,不知道你会不会像记忆中一样还是······”

                   甜蜜森林

2017年2月,在元宵节到来之前,我坐上离家的大巴独自回到学校。

我一个人躺在四人间的宿舍,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发着呆,流眼泪。2月18日,我在备忘录里写了这么一句话“20岁的时候真的很操蛋,每天都在无望中醒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醒来,反正新的一天也不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对着电脑用键盘说话,坐上600路在城市里漫游,买了一张不知地址的电影票,在赶往影院的路上片子已经开场,于是作罢,下了车到处游走。买了深夜的话剧票,一个人缩在角落看赖声川的《冬之旅》。

我跟家人说,不要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迷茫和焦虑前所未有地袭来。在那个最蠢蠢欲动的年纪,我有很多想法。我想靠自己的文字挣钱,接了个健身房的推广,结果做出来的东西不符合老板的口味。我喜欢重庆,朋友给我介绍了重庆的男生,懒得去主动搭讪,此事不了了之。我想去新疆支教,胆怯地问我爸“如果我去新疆支教了怎么办”,我爸说“那我就当你死了”。最后找了在成都的工作,还算满意,签字之前我想了想,打算还是将此事告诉家人,结果又是一顿大吵。我扔下等着我签字的校方,疯跑回学校,手机里现在还留存着校长发给我的短信“祝你前程似锦”。

我走着,思考着。走到累了,便在一家叫做“甜蜜森林”的甜品店坐了下来。店里放的是法语歌曲《Le Papillon》,点了份樱花慕斯,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秒速五厘米”。门口张贴着招聘启事,我笑着问店员“你看我行吗?”

2017年3月,摄于甜蜜森林

第二天,我开始来甜蜜森林上班。我认识了申哥——甜蜜森林的老板。申哥人很好,店里没有人不喜欢他,店里的装修别具一格,都是申哥自己创意并亲力亲为。我问申哥这店开了有多久了,申哥说他大学毕业就做这个,他的专业是理工科,只是喜欢甜品,就干脆自己开了店,没想到一干就是几十年。想到申哥,发现自己连他微信也丢了,这一路走来遇到很多人,后来也都只剩下模糊的回忆。

翻看着邮箱里的邮件“你好,当年匆匆一别,老翅几回寒暑,不忍再提问候······”,我点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QQ头像。“见一面吧”,他说。在西长安街下着雨的寒春,时隔三年,我们再一次见面。我问他,“我的黑眼圈很严重吧?”我知道,我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路再难也会笑着走。

那就这样吧 动力火车

                   落寞梧桐

四月的西一路梧桐絮漫天飞舞。凌晨五点,拉海鲜的大卡车便开始在这条狭窄的单行道上忙碌起来,海鲜批发市场特有的鱼腥味赶在整个城市苏醒之前就会被彻底清除干净。

早上8点,我准时下楼,骑上一辆公寓前的单车,穿过六条街区,来到西七路的培训中心。这是我为自己做的最后一次挣扎,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

毕业后,家在外省的他选择了独自一人留在西安打拼。距离从600路的十个站点拉长到280公里,让我俩每一次的相见都变得尤为珍贵。即使只有两天的假期,我也会坐上四个小时的大巴去看他,哪怕只多待一个小时。

在培训班的那一个多月,我拼了命地学习,枯燥而忙碌的生活却让我有了空前的充实感。我跟朋友感叹,学习真幸福啊,人要是能一辈子只学习就好了。燥热安静的下午,我刷完了考前1000题,抬头忽然看见了远处橙色的落日,悬在城市大楼的缝隙,摇摇欲坠,美丽得一发不可收拾。我深受感动,闭上眼睛拼命吮吸了一口这个城市充满诱惑力的空气,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留下来。

一年一度的考试如期来临,考前的那一夜,我思绪万千,难以入睡。我不断地暗示自己:你只有一种选择——考上,留下来。第二天,我早早醒来,带着满眼的困意走进考场,脑子发懵。

我们骑着单车穿行在这座古城充满烟火气的巷道里,初夏温热的风从耳边拂过,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幸福地舒张。找了家热闹的烤肉店坐了下来,两个人分享一块十几块钱的小蛋糕,算是给他过了生日。我们商量着,如果我能考上留下来,就一起养只狗,我喜欢小柴,他却坚持要养吉娃娃,他说吉娃娃不掉毛,好养。

后来我回家了,考试落榜。无论小柴还是吉娃娃,都永远地存在了我们的期待里。六月的西一路不再有梧桐飞絮,七月的他也彻底离开,只剩下满街葱郁的梧桐,落寞地野蛮生长。

                    二十三

20岁那一年我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21岁我所有的想法都被遏制,打压,对生活只有不满和不甘。22岁的我选择沉迷爱情,幸福是庸俗的,但我甘于做个俗人。

23岁的我,已经初识生活的无奈,不再高声求救,不再拼命呐喊。朋友开车带我出去散心,他们问我“23岁,有什么生日愿望吗?”我说“带我去蹦迪吧,不醉不归。”23岁那一天,和朋友们趁着大好春光去山里春游,一路上放着我们爱的周杰伦,一起唱着歌往城外走去,满眼的葱郁与生机。吃完晚饭,朋友说“走,带你去蹦迪。”“真的假的?”“走就是了。”

点了很多酒,可能是朋友故意为之,喝了很多也不会醉,应该只是兑了果汁的果酒。闷热狭小的空间让我出了一身汗,朋友拉着我走上舞池,我跟着她一起在舞池里胡乱摆动着身子,越来越热。凌晨三点,醉意朦胧的我们在无人的街比拼着车技,比试谁骑得更快,二十多岁的我们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对万物都充满好奇的十三四岁,一切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日子开始回归平淡,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在上第一节课的前一晚,老妈非要让我给她把课先讲一遍,我极不情愿地演示一遍之后,她给我提出很多建议,然后要求我再来一遍。那天晚上,睡眠本来就不好的老妈陪着我一遍又一遍地练课,她还认真地读了课文做了笔记,一直讲到凌晨一点,我俩都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才睡下。

和朋友们约了好几年的旅行也提上了日程。一行八人订了家民宿,租了两辆车,为期四天的旅行让我们兴奋不已。长大后各奔东西的我们异常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晚上舍不得睡觉,说上半夜的话,第二天清早就又开始踏上新的日程,幼稚得连鞋子都要穿成一样的,三块钱一瓶的泡泡水也能玩一中午。和相隔万里的好友拥抱在一起,互相调侃,笑声不止。

2019年5月 摄于广西南宁

他还是走了。看着他连着吃好几周同一家的炒饭,心里难受得要命,但是我说不出口。炒饭便宜又顶饱,但一个异乡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整日挣扎求生的孤独无依的内心却怎么也填不满。我放他走,或者说,我不忍心他留下。

他说“感谢两年来的陪伴。就让我们在二十岁的年纪,一直相爱。”

请带着我最真诚的祝福,勇敢地向前走。

听你说 林凡;郁可唯

                

              充满生机地活着

  『我想象自己游荡在空中,睁开眼看见你的头顶

                        倏地闪过

     我闭上眼,一阵尖鸣钻入脑心,消失不见

     我往下看去,全是浮云,于是我缓缓下沉

这儿一个人也没有,都是,绿色的榕树,紫的三角梅

                     还有绝望的气根

 

          我开始眩晕,一些钢筋水泥将我裹挟

              棱角圆润光滑,质地柔软细腻

          在半梦半醒中,我安心地倒在它们脚下

 

          有人开始拉扯我的头发,一阵钻心的疼

                            我好怕疼

               我无力抵抗,只是任其所以

              我扭动着身子,顺着他的方向

          

                   泥土上留下我的血迹

           那是一条长长的,红黑交错的沟壑

                  被磨烂的皮肉留在那里

 

你不止一次跟我说“看,我拉着你,你都不需要用力”

                        我哑口无言

 

          咔嚓一声,脑袋关上了门』

(《环境对抗和不可逆操作》  2016年5月15日  作于重庆开往西安的火车)

那一天你二十岁,在你一生的黄金时代,你有很多奢望。你想爱,想吃,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但是你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借用尊敬的王小波老师的话)

20岁的时候,你痛恨,你无望,只是因为你没预见到这一点。

余生,请你仍然充满生机地活着,难受了也要笑着走。

 

                                                                                    六月二日夜

                                  凌晨 1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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