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从伦敦到北京的第 19 天

@ Euston Square Station, London



01

 

住在伦敦的最后一个月,我买了好几条 vintage 连衣裙,吃了好几家网红素食餐厅,去 Sky Garden 看了上次去没看到的夜景。赶上了 Wagamama 新出的纯素菜单、Wasabi 的照烧豆腐便当和 Lumiere 灯光节,却赶不上英国国家剧院的 Macbeth、皇家歌剧院的 CarmenThe Winter’s Tale

 

因为有迫在眉睫的截止期限,我在一年多时间内可能走过了比在伦敦生活多年的人还要多的地点。本想在临走前半个月再抽空去趟约克郡,可眼看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加快,更舍不得离开伦敦——只要呆在这座城市,做什么事都不觉蹉跎。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见什么都想举起手机拍下来,毕竟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 Sky Garden, London

 

02

 

临走前一周,开始转手带不走的生活用品。买了两个大纸箱装要寄回国的行李,往房间里一放,就不剩多少能落脚的地方了。四个多月前由自己一点点建造和充实起来的空间,如今又被一点点抽离和瓦解,屋子变得空荡荡光秃秃。只剩下窗台还是满的,摆了一排五颜六色的空酒瓶。

 

这些收尾工作终于使我在这个初来乍到都感觉早已熟知多年的地方萌生一种「过客感」——这里不是我家,我是该离开了——即便我会深深记住一个人坐在只开台灯的小书桌前,一边吃面一边看完整部 EVA 的那些夜晚。



@ Queen~q~s Theatre, London

 

03

 

长途飞行失眠一整夜后,倒时差向来不成问题。可是在回国后第一周,我都悬浮在伦敦与北京之间的某个虚幻时空里,没有脚踏实地的感受。偶尔在夜间醒来,忍不住在脑海中反覆描摩从伦敦的住处走到地铁站、超市和河边途经的街景,好将对那段生活的记忆不断加粗描黑,描着描着就清醒到天亮。

 

刚刚离开这座从十年前起就开始喜欢的城市,我陷入一种近似于失恋的状态,仿佛才从睡梦中醒来的恍惚惺忪。甚至尚未完成的好几篇推送,都是「假装在伦敦」。


@ Buckingham Palace, London

 

04

 

早在希思罗候机时,我便退出了学校买卖二手的微信群,取关了与英国相关的所有公众号,卸载了 Trainline, Yelp, Eventbrite 等等回国后就再也用不上的 app。然而直到签收了被海关扣押迟到十多天的箱子,才觉得将我与伦敦联系起来的最后一份念想切断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建立新的联结了。

 

伦敦在我身上留下的诸多影响,仍以无形的方式潜移默化地灵验着。原来从英国回来后撞到路人会脱口而出 sorry、过马路被不礼让行人的汽车喇叭吓一跳并不是夸大其辞。一个人在家,吃饭时看剧、收拾房间时放歌的习惯被我牢牢继承。在伦敦那间寸步难移的小房间里磕成紫色的小脚趾虽然消了肿,却依然隐隐作痛。


@ King~q~s Cross, London


05

 

起初回到家的感觉是亲切又新奇。几件家具的高低大小与记忆中有出入,但并不需要逐渐适应的过渡。前年夏天从楼下垃圾桶旁救回家的一株玉树,如今已枝繁叶茂;脱落后插入土壤的多肉叶片重生成了新的一大簇;路边捡来的不知名花树的断枝,只靠水培竟也长出鲜红饱满的蓓蕾。家里除了少了一只狗,一切都如昨。

 

这两周除了约见朋友,也去给亲人扫了墓、帮老师喂了猫、打了为非洲之行做准备的疫苗。回到父母身边就丢掉了独自洗衣做饭的动机,生活技能迅速退化。闲暇时继续读在英国没读完的书,把过去一年的笔记整理到没带去英国的本子上,将从欧洲各国收集的落叶和花瓣做成标本。为了给带回国的四箱行李腾地方,对所有柜子里的旧物做了彻底的断舍离,清理出两箱杂物。看见感兴趣的工作就心血来潮投简历面试,不紧不慢地等待过年。


@ George Square, Glasgow

 

06

 

早听说北京在过去一年中变化巨大。伦敦的建筑和设施大多陈旧,而北京则不断地万象更新。公交车上的售票员变成了安全管理员,北外后街的水果摊和烧饼店已被夷平成废墟,家门口的糖炒栗子和烤红薯都销声匿迹,就连窗户对面的中学也卸下了教学楼顶的红色校名灯牌。

 

今冬的北京空气格外好,天总是蓝的,除去撸猫的时候也没再犯过鼻炎。这里的冬季气候对比伦敦要明显地干燥寒冷,风也凛冽。早晨醒来时又开始流鼻血,口干舌燥。


@ Chelsea, London

 

07

 

如今想来,身处异国他乡的陌生环境中,的确更有助于保持身心各官能的灵敏与活跃。那时因为对英国人的某些生活方式(如下班后站在酒吧门口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喝酒聊天)匪夷所思难以吸收,更得益于不同种族间相貌和语言上的外在差异,总能清晰地感知到与外界和外人之间疏离而又舒适的、恰到好处的自在距离。走在街上随意吐槽某个路人的帽子都不担心被听懂,发出多奇怪的笑声也不会有人回头看。你知道在可预测的期限和范围之内,你们的交集尽止于这刹那的擦肩——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他们也未必

 

在那样多元的国际化都市,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汇聚一处,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礼貌和淡漠,极讨好我这种不喜人群的脾性。而回国后走到哪儿都是听得懂的声音和看起来相似的脸孔,似乎离身边每个人的生活都无限贴近,反而生出被窥探和被侵略的惶恐与不安全感。


@ The Shard, London


08

 

就如伦敦不属于伦敦人,北京亦不属于北京人。尽管由于多半都以游客视角在认知,我对伦敦的地理区划几乎了若指掌却说不出昌平和通州的方位,但是在我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只有北京能被称作我的城市。


@ Hyde Park, London


09

 

本以为通过一年多的异国经历,我已经懂了生活,只是不懂生命。直到前些天与一位久违的朋友见面,聊起我仍保留着开一家店卖花放电影这样的文艺理想,她说「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我才意识到,我所懂得的生活终究还只局限于自己这一小块被身边人精心协力维持起来的天地。

 

我知道自己要怎样不费力气地「活」,却经常忽略有些人光是为了「生」,就已经在竭尽全力,无暇奢望其它了。


@ St Paul~q~s Cathedral, London

 

10


新年伊始那几天,发现许多人都用「不忘初心」「童心永驻」这样的话来自我勉励。可是我从没许过这样的愿望。因为我再确定不过,自己的初心和童心自始至终都在那儿,不会走丢。然而这未必总是一件好事。它们不准我长大,还要我活在梦里。

 

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 Westminster Abbey, London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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