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波:有的人用缺席影响世界

《大象席地而坐》至今没有在内地公开上映,但是大家都知道了胡波。才华横溢的青年导演,在实现理想的前夕选择离开这个使人心灰意冷的世界。

胡波,笔名胡迁,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出版过长篇小说《牛蛙》,中短篇小说《大裂》获得过台湾第6届世界华文电影小说奖首奖。

2017年10月12日,胡波自缢身亡,年仅29岁。

四个月后,他首部指导长篇电影《大象席地而坐》获得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最佳处女作特别提及奖;

10月1日,他的遗作《大象席地而坐》入围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六项提名;

11月17日,电影获得最佳改编剧本奖和最佳剧情长片,胡波妈妈上台领奖。

主演彭昱畅是本届年龄最小的最佳男主角入围者,另一名主演章宇凭借《我不是药神》提名最佳男配。

提名入围那天,彭昱畅问他:“胡波导演,你看到了吗?”

彭昱畅在采访中回顾拍摄《大象席地而坐》的往昔,称每天刚睡下就起床,很苦但很快乐,而且通过这部影片收获一群“很牛”的朋友——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事业,对电影有所追求。彭昱畅说:“是因为跟他们接触,我才觉得电影是一个很伟大的事情。”

谈到已逝导演胡波,彭昱畅表示,他(胡波)的坚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所坚持的事情在发光发热,“大家能看到这么好的片子,是因为他(胡波)的坚持。”

奖项公布那天,章宇发微博,没头没尾:“胡波,好玩哈?”

微博上面是他为胡迁写的悼文,置顶了整整一年。里面写,他在一个并不方便上吊的地方强行吊死了自己。

胡波身高一米八九,只要他想,他马上能找到支撑。他没有。他选择以这种方式消解自我,很决绝。他生前发微博,底下有人劝他“否极泰来”,他说,我十年前就这么和自己说了。

他还发过一条这样的微博:直言电影让他感到屈辱绝望。

胡波生前最后一条微博

《大象席地而坐》最开始叫《金羊毛》,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稀世珍宝,“它不仅象征着财富,还象征着冒险和不屈不挠的意志,以及理想和对幸福的追求”。

那只大象就是故事里的金羊毛,乍一听,这故事特别积极向上。

四个陷入谷底的人,踏上前往满洲里的汽车,去看那只席地而坐的大象。胡波用长镜头拍摄,镜头一个接一个的连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背影和阴沉的天色。

没人这么搞过。

谷雨采访他的朋友,说他电影学院的同学讲大一拍作业,“他的作业是看不懂,我们作业是傻逼”。导师也骂他,骂完了又说,“出去后,你们班13个人拍戏,12个都拍同一部片子,胡波是拍另一部。”

制片让他多加一个机位,胡波拒绝了。他为了捕捉压抑的环境去雾霾严重的井陉采景,结果天天都是大晴天,他只能在日出之前和日落之后开机。井陉的火车站碰见问题,他带人去石家庄火车站,把摄像机藏在包里偷拍。难的事太多了,他都挺过来了。

金像奖颁奖的时候,章宇说,他拍电影时总问胡波:“胡波,这个镜头你怕长吗?”胡波就回答:“宇哥,我不怕长。”

电影拍完以后,他把一段又一段的长镜头剪接起来,开头是一个男人厌世的旁白:

“满洲里有一个动物园,那里面有只大象,整天只是坐着,有人拿叉子扎它,他也不管,就喜欢坐那,然后很多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什么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他本来是想表达一种绝望里的希望的。

他的老师红卫看完FIRST影展后说:“影片结尾一群人在一起踢一支从公园老头那里抢过来的毽子,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是一个充满希望与温暖的场景。”

胡波自己也说:“大象席地而坐不是关于绝望,而是关于爱的。爱是沉默的行进与牺牲。”

他是个悲观的人,但也努力传达过温暖。他后记里说生活里并没有什么好事情,但他仍然对美好的事物有执念。诗歌和电影让他觉得,创作是有意义的。

但大部分人懂不了他的温暖,他连一个获得肯定的机会都没有。

230分钟的初版根本没法上映,他只能把影片剪到两小时,剪得支离破碎,他不甘心,当初赏识他的制片人给他发微信:“那个长版本很懒很糟,明白吗……你以为别人是傻逼看不出来你那要表达的浮浅的东西?”

可是他视为教父的贝拉塔尔却明确表达了对长版本的赏识。

胡波想把版权买回来,谁知投资一百万不到的电影却要支付三百万,竟然多出了两百万的监制费。同时,冬春还发给他律师函,要求剥夺他的署名。

剪出两小时的版本时,他说:“没有一帧属于我。”到如今,他连署名的权利也要失去了。

胡波明确的表达过,他讨厌功利性,讨厌人际勾连的规则,讨厌油腻的虚伪。他不是不会拍——在学校的时候,他拍了一个充斥着凶杀和悬疑的商业片,结果就是对自己的妥协感到愤怒,把自己关起来写作。

《大象》的创意被赏识时,他特别兴奋。冬春说不干涉他的创作自由,他要干翻世界了。

自缢的前一个月,他说自己在三里屯碰到一个火山女主播,问他收入的事。两人话不投机,那女孩最后说,直播这会他们给我刷了几个火山,“一个三千块”。

而《大象》的主演彭昱畅拍了二十五天,到手三千块。剩下的许多主演,零片酬。

胡波用死亡将作品送上神坛。

他死后,冬春公司把版权还给了胡波的父母,王小帅也放弃了监制署名。四个小时的影片在柏林电影节上映,中途无一人离场。

金马奖的红毯上,搀扶着胡波母亲的是主演彭昱畅,发言的是FIRST策展人高一天。

胡波离世前,长期致力于推出新锐导演的FIRST已经邀请过一批业内人士来观看《大象席地而坐》,而他的第二部长片《天堂之门》也已经开始筹备。

其实他很疯狂,和他共事的人也都很疯狂。一直以来,一群疯子齐心协力,都是能做出伟大的事业的。可他没等。

2016年,他写诗:“那头颅挂在树梢/好像接近死亡能使你懂得什么/但世界啊/永远像最初的样子。”

2017年,他离世。

胡波出版的两本书都有很精彩的前言,《大裂》那本截取了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的经典片段。书里的女人指出了许多条离开的道路,有通往康脱拉的,经过半月庄的,甚至还有屋顶的一个窟窿。

但是还有一条路——“这条路穿过整个地球,这是通向最远地方的一条路。”

胡波选择从这条路离开了,经过梦想,也通往死亡。他走得太急,旁人来不及挽留。

我们还会有下一个胡波吗?如果真的有,请你,务必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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