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岁生命里,她把自己活成一部中国近代史!

前言

2017年以前,纽约华人界每年总有一场热闹的舞会。

每到这一天,《纽约时报》上都会刊登大幅报道:曼哈顿某个豪华的五星级饭店被包下,五代亲戚晚辈在内的数百人集聚于此,几乎全美的华人名流都会出席。

国际著名钢琴家郎朗为舞会伴奏,年过百岁的著名建筑师贝律铭每年都是座上宾,但这些人的光芒都被当晚的主人公——一位111岁的老太太所掩盖。

她便是严幼韵,人群中的她涂着红色的指甲、穿着精心剪裁的旗袍,妆容优雅、发型精致,脚上踩着高跟鞋,正随着音乐和自己的女婿跳舞。

在熟悉近代史的人眼中,严幼韵的身份是“民国第一外交官”顾维钧的夫人,但在有关旧上海风花雪月的记忆里,她是神秘的“84号小姐”。

对于那个年代的上海滩名媛来说,门第、财富、美貌和罗曼史,是她们中大多人的标配,然而在那个命运莫测、世事无常的年代,最娇弱的鲜花也最容易折断。

但严幼韵如同一个通透、坚实的“活化石”,穿越并见证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

严幼韵生日舞会上的家族合影

严氏家族的小女儿

1905年,祖籍宁波的严幼韵在天津出生,祖父严信厚是近现代非常有名的实业家,他曾在杭州胡雪岩开设的信源银楼任文书,得到胡雪岩的赏识,被胡推荐给李鸿章。

而后,严信厚参与创办了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并出任第一任总裁,还创办了上海总商会及众多官私企业,被公认为宁波商帮的“开山鼻祖”。

严幼韵祖父严信厚

到了严幼韵的父亲严子均这一代,家族已经积累下不少财富,拥有多家银号、钱庄、金店、绸庄。

严家虽然是典型的富豪之家,但也有着浓郁的文化氛围,严信厚在绘画、书法上都很有造诣,以画芦雁而闻名。在严氏大家族中,另一个著名人物,就是被张伯苓称为“南开之父”的严修,他曾资助青年周恩来旅欧,是一位著名的教育家。

教育家严修

严幼韵的父亲严子均子承父业,同时多才多艺、精通好几种语言;严幼韵的母亲则非常喜欢阅读,尤爱诗歌,枕边总是放着一本书。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严幼韵,有着传统大家闺秀的一面,更有着西式开化的做派。

长大后的严幼韵在天津中西女中学习了一段时间后,随家人举家迁回上海。

严信厚开在上海泗泾路的老九章绸缎庄

严家大宅座落于南京路。这栋房子的花园院墙绵延了静安寺一带的半个街区和地丰路(即现在的南京西路、乌鲁木齐路路口)的整个街区,门房除了一个中国警察外,还配了一个印度人。

1925年,严幼韵入读上海沪江大学,成为学校里的首批女学生之一。

1927年,复旦大学开始招收女生,从小养尊处优的严幼韵不堪沪江大学的严厉校规,开始盘算起了转学的事情...

复旦女神,传说中的“84号”小姐

1927年上海复旦大学门口,一辆车牌号为84的高级豪华轿车,在这里缓缓停了下来。车上一位风姿绰约、气韵非凡的女子,从驾驶座上婷婷袅袅地走下,径直向着校门走去。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汽车,更别提见到自己开车的女司机。在汽车的副驾驶位上,却默默坐着司机,后座还有一位贴身女仆。

严幼韵驾“84号车”到复旦

从此,这位自己开车的神秘女大学生,成为了校园里人们的饭后谈资——这个开着小车到学校上课的美人,每天都要换一身旗袍。不仅是校内师生、连许多校外的人都慕名而来,他们守在校门口,想要一睹她的风采。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当年22岁的严幼韵,因为汽车的牌照为84号(英语Eighty Four的上海话读音是“爱的花”),于是有男同学故意调侃,将这位神秘的女子称为“爱的花”小姐。

就这样,严幼韵“84号小姐”的大名由此得来。

从严幼韵入学的1927年算起,到1929年秋季毕业的两年时间里,整整修了135个学分,不可谓不勤奋。平时,如果严幼韵向哪位同学开口借笔记或作业,男孩子们都感到“受宠若惊”。

“爱的花”这个绰号后来不仅传出了复旦校园,还出现在上海的报章杂志上,让严幼韵成了当时最时尚人物的代表。

彼时,“84号小姐”的日子是玫瑰色的。

她喜欢跳舞、热衷社交,一到周末就和闺密们去看电影、喝茶、滑冰、游泳或者骑自行车。花季少女唯一的心事,就是对白马王子的憧憬——那个人“必须赢得我的爱慕,还必须是我尊敬的人。”

严幼韵和杨光泩的婚礼照片

在一次社交舞会上,她邂逅了任职于南京国民政府的年轻外交官杨光泩。杨光泩出身湖州大丝绸商家族,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公派留美,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国际法和政治学博士学位,被视作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1929年9月6日,严幼韵的婚礼由外交部部长王正廷主持,在上海大华饭店举行,而就在9个月前,这里刚刚举办过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婚礼。当时这场有上千人参加的婚礼,也成为旧上海繁华与摩登的缩影。

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婚后,严幼韵开始了外交官太太的生活,她随同夫君辗转于南京、伦敦、日内瓦、上海、巴黎、马尼拉等地。

在法国巴黎,杨光泩任国民政府驻欧洲新闻局负责人,这对年轻的璧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岁月。彼时,在欧洲旅行的张学良、出任民国外交公使的顾维钧都是这对年轻夫妇的座上宾。

1938年,在欧洲某次正式场合上,严幼韵(左三)和杨光泩(左二),顾维钧和他们隔着几个座位(右一)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全面发动侵华战争,能力出众的杨光泩接受国民政府财政部部长孔祥熙的请派,以公使的头衔出任了中国驻马尼拉总领事,为抗战募集捐款,严幼韵则带着三个女儿同行。

作为妻子的她明白自己所担负的责任,开始涉足社会活动。

严幼韵、杨光泩及三位女儿

在菲律宾,严幼韵被推选为中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会菲律宾分会的名誉主席,帮助开拓新的募捐渠道。从1940年到1941年,她们汇给国民政府的钱款是以往总和的十倍。在自传中,严幼韵对能为抗战出力感到无比快乐。

但这种快乐没能持续多久。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尽管马尼拉宣布成为开放城市,希望通过不抵抗即将到来的日军,以避免更大的破坏,但日军的轰炸并没有停止。

1942年1月,日军占领之前的马尼拉。这组照片由美国记者卡尔迈登斯所摄,由《生活》杂志提供。

1942年,日军占领了马尼拉,并逮捕了杨光泩和其他七位领事官员。直到抗战胜利后,严幼韵才知道他们都已经牺牲。

当时,日本宪兵司令要求杨光泩制定一个向华侨筹集2400万比索(约1200万美元)的计划,被杨光泩拒绝。“日本人知道自己的野蛮行径违反了国际公约,一直秘而不宣。” 严幼韵在自传中说。

美国重夺马尼拉战斗后的马尼拉市政厅

而后,外交官的妻儿家小们被赶出了原本居住的大房子,当地潮湿的环境让孩子们染上水痘、疱疹、登革热等病症,从上海带出来的珠宝则已经被洗劫一空。

更糟糕的是,外交官太太们因为丈夫们的失踪而惊恐崩溃,每天,院子里充斥着吵架的声音——两位太太带来的两个厨师,甚至在后院挥舞菜刀打了起来。

此时,这位昔日名媛知道,自己必须镇定下来,学习着承受一切。她把七位外交官的妻儿家小召集在一起,之前,她带领太太们打麻将跳舞;现在,她安抚太太们的情绪,调停彼此之间的吵架拌嘴,以及佣人间的斗殴发狠;带领女人们将草坪开垦成菜园,养鸡养猪。

不久,房子里又响起了钢琴和打桥牌的声音。大约就是在那时,严幼韵有了这句口头禅:

“事情本来有可能更糟糕。”

回忆起那段艰苦的岁月,严幼韵的二女儿杨雪兰说,“母亲是润滑剂,大家都爱她。我小时候没感到什么痛苦,只有爱。”

从联合国官员到顾维钧太太

1945年,在苦苦撑过3年战时生活后,美军登陆马尼拉结束了战争,此时,原来被誉为“东方明珠“的马尼拉已然被轰炸成一片废墟。

当麦克阿瑟的夫人找到了她的中国朋友严幼韵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公认的中国美人看起来骨瘦如柴,只剩下41公斤,但严幼韵还依然戏称:我又重新回到了少女时代。

美国传奇将军麦克阿瑟

随后,在麦克阿瑟夫妇的帮助下,严幼韵带着三位女儿登上了埃伯利海军上将号前往美国。在这艘载满了美国士兵和撤离的美国人的海岸警卫队运输船上,严幼韵和孩子们在船上享受到了特等舱的特别礼遇,另有一艘驱逐舰护卫左右。

定居纽约后,严幼韵因为失去经济来源,一度生活拮据。为了养家,这位“职业太太”开始到外头找差事做。

在一位故交的帮助下,她在联合国找到了一个“礼宾官”的空缺,工作内容是礼仪接待:接待刚刚赴任的大使、安排他们递交国书,各国元首到访的迎送、清关、酒店和车队安排等,这让严幼韵的流利英语和社交能力都有了用武之地。

严幼韵在联合国工作期间

对于她的能力,大家不太担心;但大家都忍不住问她:“你能保证每天早上九点来上班吗?” 毕竟严幼韵从来没有上过班。

但获得这份工作之后,这个从不早起的大小姐从未迟到,矜矜业业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严幼韵在联合国工作期间

在联合国工作的十三年间,严幼韵不仅在事业上取得了成绩,而且三个女儿学有所成,后来不仅在各自领域做出了成绩,还都建立了让人羡慕的家庭。

长女杨蕾孟是资深编辑,经手出版了包括《基辛格回忆录》在内的250本书;

次女杨雪兰,1989年成为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历史上唯一的华裔副总裁;

三女杨茜恩在房地产开发方面卓有成绩,但因病较早去世。

1959年,严幼韵五十多岁,三个女儿逐渐成长,各自组建家庭。

她将她们的婚礼办得周到体面,而自己的生活却在如常的工作聚会之外,总会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当年,帮严幼韵谋到工作的“旧交”,就是时任中华民国驻美大使的顾维钧。两人相识十多年,杨光泩曾是顾的下属,回到美国后,顾维钧也给了严幼韵很多支持和帮助。

当时,顾维钧和第三任太太、华侨巨商之女黄蕙兰已分居十多年,他每周都会抽出时间,从华盛顿前往纽约去看望这位“红颜知己”,此刻两人已有结婚打算。

1959年,严幼韵嫁给了“民国第一外交家”顾维钧,这一年,她54岁,他71岁;她是二婚,他则是四婚。

顾维钧为严幼韵戴上结婚戒指

白发夫妻要的就是心安的陪伴。在此后共同生活的26年里,严幼韵体贴地照顾着顾维钧的生活起居,陪他散步、聊天,替他安排牌局、准备英文报纸,为他筹办不同主题的生日派对。

因为常年承担高负荷的脑力工作,顾维钧有晚睡晚起的习惯。严幼韵担心他从晚餐到次日早餐有十多个小时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她每日凌晨3时必起,把煮好的牛奶放在保温杯中,配上一些小点心,并附上一张“不要忘记喝牛奶”的纸条放在床边。等翌日起床,她再去房间看他是否把牛奶喝了。

严幼韵说,“我非常喜欢全身心地照顾维钧,使他更健康、更舒适、更开心,而且我相信在我的关心下维钧会活得滋润。”

顾维钧92岁生日

而顾维钧自己曾总结过三条长寿秘诀:“散步,少吃零食,和太太的照顾”。

在夫人的精心照顾和陪伴中,顾维钧的晚年幸福而安宁,连顾的儿子也说,是继母让父亲多了20年的寿命。

1985年11月,顾维钧平静地去世,享年98岁,在这一天的日记里,他曾写下:“这是平静的一天。”

严幼韵送别离世的顾维钧

不纠结往事、永远朝前看

一个世纪以来,严幼韵不断地面对生死,告别了两任丈夫,以及自己的小女儿,还有许多亲朋好友。没有人比她更有理由悲伤,可事实上,她却比任何人都要乐观、顽强。

严幼韵挨过了伤痛期,属于她的传奇还在继续。

生活中的严幼韵看书读报,打麻将,烤蛋糕,做甜品,甚至还能有眼力织补羊毛衫。

她还常常外出参加会议、旅游、去超市购物。在美国,她和宋美龄、宋子文夫人张乐怡、孔令侃等一帮民国故交们保持着密切的来往,也乐于结交新朋友。据说,她的电话簿上常用的号码就有六七十个。

严幼韵(左)与孔令仪(右)一起参加其姨母宋美龄(中)的生日庆典。

人们津津乐道于这位老太太对于生活的热爱和达观。

100多岁时,她觉得每天都是上帝恩赐的礼物。虽然她听力不再敏锐,视力不再清晰,但比起坐在轮椅里的同龄人,她为自己还能够享受生活而感恩不已。

二女儿调侃道:“妈妈过的是像明星一样的生活。”

这位“84号小姐”终生爱美,爱珠宝和香水。满头银发、皮肤松弛的她自信地坐在美容院里做头发,每天踩着高跟鞋走来走去,喷香水、涂指甲、爱穿漂亮衣服。

她的孙女说:“如果你看过外婆的衣橱,肯定想要立刻冲回家收拾自己的衣橱!我非常爱她。”出门见客时,她总要细细描眉,浅浅敷粉,她说,这是对别人的尊重。

2003年,严幼韵被查出了大肠癌,大家都很担心,只有她满不在乎。接受手术5天后,她就回家休养。她的长女说,母亲跟家里人说,最疼的时刻,不过是拆线时护士揭开伤口胶布的一瞬间。

“人永远要朝前看,不纠结往事。”这是严幼韵的口头禅。出院数月后,在亲友为她举办的98岁寿宴上,她穿上一袭白色绣花旗袍,蹬上了金色高跟鞋,化上浓妆,与主刀的外科医生翩翩跳舞。

在2015年出版的口述自传《一百零九个春天:我的故事》里,严幼韵写道:“当人们问我‘今天您好吗?’的时候,我总是回答‘每天都是好日子’。”

2017年5月,严幼韵以112岁的高寿仙逝。

她不急不促,淡雅地走完了一生。

在严幼韵的一生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特生活态度,风姿绰约,衣着华贵,从不纠结于往事,追求自己喜爱的东西,以满腔热情迎接一切人和事。

顾维钧的女儿曾写信给严幼韵说:“我从您身上学到了惜福。您为我带来的最大福气之一,就是认识了您,并从您的智慧和力量中得到了启迪。”

乐观、惜福其实是严幼韵长寿的最大秘诀,就像她在自传里写下的:

每天都是好日子。

不纠结往事、永远朝前看。

参考资料:

三联生活周刊 逝者 海上名媛严幼韵的世纪人生

南方人物周刊 曲终人去,最后的上海民国名媛离世|温故

忆旧民国第一摩登女“爱的花”小姐的传奇人生

我的故事——109个春天

私立复旦大学女生宿舍“东宫”

母亲严幼韵与她的人生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94303

https://mp.weixin.qq.com/s/mJdFiC0iEwChKOgQscw1Kg

http://newsxmwb.xinmin.cn/2017/05/26/31059110.html

https://cn.nytimes.com/obits/20170612/diplomat-juliana-young-koo-is-dead-at-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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