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的处理虽然表面具有很强象征意义，但仔细分析，实际并没有政策转向含义，也不是要昭示某种姿态。

观察中国政局的人士会发现，中国官方最近在中共前总书记胡耀邦的出生地湖南浏阳，举行了一场规模不大的胡耀邦塑像落成仪式。出席这场活动的有湖南省委和长沙市委的领导，以及胡的长子胡德平。根据当地官媒报道，胡的塑像是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兴建的。鉴于中国高层近年很少同意为前领导人建立塑像，有分析人士认为，在改革开放40周年到来之际高层批准为改革派大将胡耀邦立像，意在展示官方继续推进改革开放的决心。

我对此说法是很怀疑的。中国政局的复杂微妙往往让人从一些政治人物的蛛丝马迹中去一窥真相，这已经成了许多人观察和判断高层动态的习惯。对于像胡这样的带有一定敏感性的特殊政治人物，尽管已去世多年，围绕其一举一动，人们总希望能解读出有利于解读者个人倾向的某种现象或趋势性的东西。换言之，胡的开明形象，使得人们容易相信不论官方如何待胡，都带有一定的政策含义，尤其考虑到眼下这个特定时机。

这样看问题的角度不是说一定不对。从过往看，对一些政治上具争议性的人物和事件的处理，比如对某个反派政治领袖和事件的平反，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政治的宽松或宽容，相反，则意味着政治的收紧。中国改革本身就是从平反文革时期的冤假错案开启的。然而，这也不是绝对的。有些事情的处理，虽然表面看来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但仔细分析，实际并不具有政策转向的含义，也不是要昭示或表明某种姿态。这里还是要结合特定的阶段和背景去判断。

以胡耀邦塑像的落成为例，把该举措解读为展示官方推进改革开放的决心，就有点勉强。不错，中国目前正处于是向前继续深化改革扩大开放，还是向后重新强化国有经济地位和国家对经济社会的控制，这种两难的状态和阶段。作为改革色彩鲜明的中共前总书记，胡的塑像能够在其老家落成，体现了官方对他的善意，有利于增强党内改革派的信心，并使社会更多的人思改。但这只能是说这个举动带来的客观结果，而不一定是高层的主管意图。可从以下三点来说明。

首先，从时间看，高层批准建立胡的塑像至少在半年或一年前。一座大型塑像的建成，从选材到雕塑，少说也要花半年时间。如果加上立项报批，则更长。像胡这样的政治人物，当胡家或其出生地政府提出为其建塑像时，高层是要斟酌的，按照中国官方的报批流程，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做出的。这样推算，从提出动议到批准再到塑像完工，一年时间都不够。所以，它肯定不是高层最近才批准建成的，现在落成，应看作是一个时间上的巧合，并无特定意义。

其次，胡的塑像除其老家湖南浏阳外，江西共青城、浙江大陈岛也建有。后两者都是与胡有特殊渊源的地方，其中共青城还是胡的骨灰安葬地。而浙江大陈岛铜像揭幕的时间则在2013年1月6日。这个时间点值得玩味，因为它正是新领导上台后不久。如上所述，批项和完成雕像都需时间，所以在大陈岛建胡铜像应是前届中央高层同意的，这个高层当然包括现在最高领导人，考虑其即将接任中共最高权力，如果他不同意建这个雕像，胡的铜像就不大可能在“十八后”不久在大陈岛建立。

上述两点初步说明，此次湖南浏阳建胡的塑像，并没有什么特殊背景，不应把它和改革开放40周年的纪念挂起钩来，从而赋予该举动特定的政策含义，即显示改革会继续向前。因为这种解读若正确，那么2013年胡的铜像在大陈岛的落成，是否也应解读成官方推进改革开放的信号？但无论从小时段还是从大时段看，即从铜像落成后的半年还是整个过去的五年多看，中国改革，即使是乐观的说法，也只是原地踏步。这就涉及我要阐述的第三点，即如何看待和识别中国官方的政策信号问题。

还是以胡耀邦为例，虽然在中国他被许多人看作一个象征符号，但自胡锦涛时期解除关于他的舆论禁锢后，其敏感度和象征性不像之前那么强烈。官方对他的评价是，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队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这个评价表明中共已将胡纳入其遗产，是中共的一个正面符号。尽管如此，鉴于胡在政治改革上的相对开明态度，并和八九那段特定历史相联，高层若把胡作为一个改革信号来使用，会小心谨慎，以免民间将其作过度解读，滑向政治改革这边，除非高层确实有启动政改的想法或念头。故为避免民间拿胡做文章，高层一般是不会将胡作为某个信号的。现在对胡的某些处理方式，应该是出于家属的要求，或是党内对待已故领导人的惯常做法。比如这回在浏阳建塑像，应该是在胡家或别的什么人建议下，高层觉得这个要求不过分，符合胡的身份和地位，可能仅此而已。假如它衍生出其他含义，又是另一回事。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面对这个时间窗口，在美中贸易战的压力下，中国社会已经形成通过进一步的深化改革扩大开放来化解压力的共识，但考虑本届高层的保守性，即使临近庆典必须对改革开放有所表示以回应社会期待，正如前面分析的，也不会打胡耀邦这张牌，而是通过其他方式和行动，比如前不久在广东的所谓“新南巡”，来展示所谓改革的决心，其政策信号远比立胡的塑像要明显。

至于中国在历经40年的风雨后，还会不会继续推进改革开放的问题，我坚持向来的看法是，在内忧外患的极限压力下，高层在经济改革上会提速，力度会加强，社会领域的管控或许也有一定程度放松，但政治会依然收紧。总之，除了民营经济不得不受到重视外，总体改革不会有太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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