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尔夫13岁,母亲病逝,父亲更加脆弱暴躁,疏于给儿女们关照。 同父异母的哥哥George27岁,如今成了模范兄长,他英俊、文雅、慷慨。 他敞开双臂,等着小姐妹们来哭泣。 不知不觉,这种令人欣慰的善意发展成了令人恶心的色欲。 George 主动出钱翻新旧屋,将两姐妹安排两个房间,开始有预谋地实施性侵。 她们保持沉默。 她们不敢开灯。 她们极度害臊。 她们被教育保持一种无知的纯洁。 她们与日俱增的厌恶发出了警告。 最直接的伤害是生理。她没有办法正确认识身体。 在此以前,伍尔夫遭遇过16岁同父异母哥哥Gerald的侵害,对此她书写了自己的本能抗拒: ...a feeling about certain parts of the body; how they must not be touched; how it is wrong to allow them to be touched; must be instinctive. ...有一种感觉告诉我为什么身体的一些特殊部位,是一定不能被触碰的,告诉我允许它们被触碰如何是错误的,这种感觉一定发自本能。 尚不懂事的Gerald留下入侵式生理伤害,而George的处心积虑则留下的是耻辱的心理阴影。 伍尔夫在A sketch of the Past 中描述,每次路过George侵犯自己的房间,看向大厅里的镜子,就感到羞耻。 她以回忆的口吻谈到: ...ecstasies and raptures spontaneously and intensely and without any shame or the least sense of guilt, so long as they were disconnected with my own body. I must have been ashamed or afraid of my own body. ...迷情和摧毁同时强烈地存在,没有任何羞耻或者一丝内疚,如果它们不和我的身体联系起来的话。我一定对我的身体感到羞耻,并且害怕它。 这些自白是相当勇敢和赤诚的,甚至都没有隐匿不利于自己辩护的情绪。 也因此,一些男性视角下的研究,会强调伍尔夫对哥哥的幻想和诱惑,轻描淡写哥哥的行为——一个得体男性的失足。这样的研究是极不负责任的,罔顾社会责任和道德。对于青春期少女没有意识到施展魅力的风险此类事,尚有良心的成年人不去教导而去指责,实在荒谬。 性侵也成为了婚内性冷淡的诱因。与异性接触的恶心经历,改变了她对婚姻和男性的看法。她不一定需要婚姻,除非她过腻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不认为婚姻一定需要激情,她仍然相信男性,只是不对他们有激情。 性侵与她的精神疾病是否有直接联系,还无法确定。但身体官能不足必然让她时常无法平衡地感知世界,屡次陷入精神崩溃。
性侵本身,远没有性侵这件事作为一个整体重要。
在她30多年深邃的创作里,伍尔夫从来没有停止挣扎和思考。
最开始的伍尔夫,从男性个体的行为里,探索自己焦虑不安的根源。
她利用《远航》表达,如果一个女孩在面对情欲(sexual passion)时,没有办法得到解释,这将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24岁的雷切尔被男绅士并非出于礼节地吻过之后,向教母坦白了感受。教母没有解释女孩自身为什么会有愉悦感,也没有区别男性想吻并娶女性给她的感受,与联想到站街妓女时就浮现的感受有什么差别。
此后,女孩大脑总会感到溺入黑暗深水的威胁,身体上也会感到窒息。
女孩在小说中没有找到答案,某种程度上,小女孩可以算是溺水而亡的。
就作家现实来说,智力和自信的发展,自足个体的建立,Bloomsbury团体诸多朋友在情感和智力的支持,让她不再被动地受制于他性个体的行为结果,她大胆地公布了自己的经历,向施暴-被害的闭环外走去。
性侵导致的官能不足和焦虑不安,成为了伍尔夫追求自治的动力。
她将挣扎的源泉转移到社会间的性别问题。一个受创女性,如何摆脱由男性权威构架起来的传统社会施予的道德指令?
《奥兰多》是解答这个问题的关键文本。主人公奥兰多出场时在身体上自信、热情,没有羞耻和尴尬,与他人相处也如此,这部分得益于他是一个受维多利亚传统保护的男性。
然而他变性了,她来到更陌生更原始的社会中,她很不自如。
当奥兰多如愿再次进入伦敦社会时,双性使其感到舒适。对文明社会的尊重变成了奥兰多内心最大的自然本性。
越是社会传统的既得利益者越应该反思,越是受害者越要敢于追求个体自由。
奥兰多和伍尔夫在性格上相像,机敏且刻薄。他们惯用嘲弄,来解除性别(both sex and gender)焦虑。
用波伏娃《第二性》中的理论来解释:
在少女身上最常见的表示不满的形式之一,就是嘲弄......讥笑女人的身体,取笑男人,讥诮爱情,这是一种否认性欲的方式:在这些笑声中,带着对成年人的挑战,是克服自身窘迫的一种方式......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这些行为中,少女没有力图超越自然和社会的秩序......她满足于在边界和法律都得到保持的既定世界中表现自己的反抗......她既拒绝又接受世界和她自己的命运。
在走出阴影的路上,伍尔夫和大多数人一样。
有人变得叛逆,有人扭曲了性取向,只是伍尔夫更能把控自己,以革新传统解除焦虑,用最自然的方式容纳了双性同体。在阴霾中努力追求自治,让性侵的影响尽可能地成为改造自己的正向力量。
晚年,伍尔夫不再把摆脱性侵阴影与探究人的自然本性结合在一起。
她可以把性侵作为独立于自身的事件,或者观念,进行理性的思考。看到报纸上刊登英国军人性侵女性的案例,会引发她一些具有当代特性的思考。
当我们看向当代时,也能发现真正走出了性侵阴影的人,是关心相同遭遇者的人,他们用共情,联结社会共同体的力量。
Cause for Fear:Sexual Apprehension in the Writings of Virginia Woolf. https://www.stwing.upenn.edu/~lpottle/Thesis.html
April Ayers Lawson.Essay & Memoir. https://granta.com/abuse-silence-light-virginia-woolf-switched/
昆丁·贝尔,伍尔夫传,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加国头条 属于信息发布平台,加国头条 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0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