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米娅小酒馆（ID：jiehunshizhongbing） 01 林依依从未想过杜洋会等她这么多年，更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交出自己的一辈子。 海城的夏夜仍如一年前一样，湿热的海风毫无章法地吹着，空气也被染上了咸涩的味道。林依依走出机场，密集的人群，行李箱和地面摩擦的噪音，遇上这湿热的海风，直叫人心生烦躁，更何况此时的林依依本就揣着一堆烦心事。 这次回国，既不是放假，也非毕业，而是休学。 留学，对林依依这种家庭而言，本是遥不可及的。可依依争气，高考那年以县第一名的成绩进入F大，大四还得到了保送出国的名额，纵使学费减半，还是让家中生活颇为吃紧。 记得保送名额下来的那一天，林依依犹豫不决。可父亲却对她说：“你若要长成参天大树，必不能在这半途把枝丫剪断。其他不必担忧，天塌下来还有爸爸！”回忆至此，林依依哭得更厉害了，如今天没有塌下来，爸爸却倒下了了。 这次林依依父亲的心脏病来得毫无预兆，又异常迅猛，手术迫在眉睫。林依依被妈妈唤了回来，像是怕了这个独生女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下了飞机，林依依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看着病床上身体消瘦、眼眶深陷的父亲，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还是决堤了。更让林依依绝望的是，连父亲并不昂贵的手术费，她都负担不起了。 这一年在国外，她从未想过，为了供她读书，父亲背着她借了那么多钱，林家早已负债累累。 终于，林依依还是没忍住，给杜洋发了个微信。 02 杜洋如约而至。看着眼前的杜洋，林依依有些不自在。一年前两人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联系了。幸而杜洋先开口，解救了林依依的尴尬。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这次回来待多久？” “还没定。” 尴尬的气氛里，空气又一次凝固了。 林依依小心打量着杜洋，他变了，从发型到装扮，褪去青涩，变得愈发沉稳内敛。 林依依知道自己不该惊讶，杜洋本就与她不同。杜洋的父母赶上第一批改革开放的下海浪潮，是海城有名的大富之家。杜洋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虽然有时混账却也不是登徒子，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混得如鱼得水，而她林依依，生在距离海城几百公里的小县城，父母在事业单位上班，若不是俩人在F大偶遇，这辈子怕是不会有交集。 03 杜洋比她大一届，俩人的相遇可谓是阴差阳错，但这一遇，便是数年的纠缠。 若不是毕业那年，林依依逼问杜洋工作为何来得如此容易，她怕是永远不知道杜洋那敦厚的家世。 但往日的甜蜜，早已在她决定出国的那晚，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听说林依依要出国那一刻，杜洋是愤怒的，自己巴巴地等她毕业，想将她留在身边结婚生子，她却倒好，不曾与他商量，竟要走了。而林依依则觉得杜洋无理取闹，她不懂他在担心什么，好像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似的。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终于不欢而散。一别就是一年，往事却如昨日。 杜洋看着发呆的林依依，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依依，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依依猛然回神，却不知如何开口。 “到底怎么了？”杜洋了解倔强的林依依，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来找他。 林依依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多少？” “十万。” “好，你卡号给我，我回去给你打。” 那一刻，林依依心里难过得要命，她紧紧咬着嘴唇，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她担心杜洋拒绝她，却更怕他答应。可终究杜洋的爽快像一把利刃在她心上剜下了一块。十万对他来说可能根本不值一提，却是她无解的难题。 “我会写张欠条给你，钱我会尽快还你的。”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依依，你把卡号发短信给我吧，我号码没变。” “好，谢谢。那，我先走了。” 林依依仓皇而逃。 杜洋没有失言，在扬发卡号过去不到一小时，钱便到账了。 林依依急忙交了手术费，请医生安排手术日期，母亲问起，林依依只说是找了个老同学救急。 手术很成功。可林依依却开始苦恼上哪儿去还杜洋那十万，不说现在她还没毕业，即使平日兼职赚的钱一年连一半都凑不到。 忐忑的林依依给杜洋发了条微信，希望能够慢慢偿还这笔借款，杜洋的回信令她松了一口气，他不着急。可他越是不在意，她心中就越酸涩。 林爸爸康复之后，便催促着林依依回校，不要耽误了学习。 回校后的林依依生活照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和杜洋恢复了联系。他经常给她发微信，从节日祝福到嘘寒问暖，仿若相识多年的好友，或者说更像是，恋人。可在林依依心里，那十万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疙瘩。 04 林依依回国那天，仍是夏夜。 杜洋来机场接她，一路上，两人沉默良久。林依依一张口，还是那笔钱。 “杜洋，我找到工作了。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杜洋沉默不语，却满脸愠色，眼看着快到林依依家，他突然猛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林依依不敢看他，只是低头喃喃自语，“我……”话说到一半，突然眼前一片空白，余下的话被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杜洋在吻她，专注用力地吻她，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林依依肩膀被他抓得生疼，却挣脱不出半分。直到杜洋完全放开了她，她才缓了口气，抬眼间，正撞上他眼神里的落寞。 “我要那些钱做什么。要还，你就把我的心还给我吧。” “杜洋......” “依依，我从来不知道，两年原来这么长。” 杜洋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正要重新发动车子，突然感觉手臂一沉，转头望去，林依依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不知是杜洋的话戳中了她的心事，还是她终究受不了那个失落的眼神。总之，林依依就这么重新接受杜洋了。她爱他，也亏欠他。 那夜，杜洋抱着怀中的林依依，看着床上的落红，在她耳边轻声说： “依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05 仓促地办完婚礼，林依依就急匆匆地去学校报道。留校2年，是母校资助她出国的条件。杜洋笑她，是不是担心学校来讨债。可林依依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她想赶紧工作，凑足欠杜洋的十万块钱。 只有这样，两人之间才是真正的平等。 渐渐地，林依依变得越来越忙。杜洋疑惑，现在大学讲师备课量这么大吗？就连他费尽心思上演的美男计，林依依还是百毒不侵。靠着那点微薄的工资，不知何时才能凑足那十万，她必须想点其他方法隐秘的赚钱。于是，学术能力一流的林依依当起了论文枪手。 F大在大学城，离二人的新房很远。 杜洋心疼林依依每日像个走读生一般早出晚归，提着电脑和厚厚的讲义挤公交。他想给她买辆车，却被林依依拒绝了。即便是夫妻，她依旧不愿意接受杜洋这般财大气粗的资助，让她觉得自己可怜。 所幸，杜洋也不是个霸道的人，见林依依不愿意，他也不勉强。可心明眼亮的林依依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眼之间的压抑。 林依依告诉自己：只要还了那十万，他们之间就能回到从前了。可就在林依依将一张银行卡送到杜洋面前时，他终于爆发了。 06 “这是什么？”杜洋愣愣地看着茶几上的银行卡。 “这里面一共有十一万，十万是我当年找你借来救急的，还有一万算是拖欠这么多年的利息，还有，欠条在……” “啪” 林依依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玻璃杯就从眼前划过，狠狠地砸在大理石茶几上。 “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杜洋像头狮子，低吼着，昔日温柔的嗓音被怒气代替。 “我只是不想欠你。” 刚说完，林依依就后悔了。 “呵，笑话，天底下哪对夫妻把钱财算的如此分明，林依依你不愧是经济学硕士，真有本事。” 杜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林依依还惦记着那十万块钱。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每天都那么忙。 “杜洋，这是两码事，但这笔前当初说好是借的，是一定要还的。” “行了，你总有理。” 杜洋愤怒地盯着林依依，黑眸里射出一道冷冽的光，“林依依，你说，当初是不是为了那十万块钱，才跟我在一起的？” 林依依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身上一阵寒意袭来。那是她极力掩盖的伤疤，此时被人赤裸裸地揭开，怕是再难痊愈了。 可这十万块钱折磨的又何止是林依依。 07 林依依神情恍惚地走出家门，待她缓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学校的办公室。 “小林，这么晚还加班呢。” 林依依被身后一道男声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系主任。 林依依慌乱起身：“周主任，您还没下班呢。” 周主任，一个快退休的老头儿，每日乐呵呵，和蔼地一塌糊涂。 “呵呵，这不是院长开会嘛。小林啊，最近咱们学院想要推荐一个人去加拿大学习，我年纪大了，这个机会还是要留给你们年轻人。我们几个讨论了一下，觉得你最合适，有能力，家庭也没什么负担。你意下如何啊？” 林依依听得一愣，她刚和杜洋大吵一架，对这消息还消化不良。 周主任不理会林依依的犹豫，继续游说：“小林啊，这次学习也就两年的时间，你回来就是副教授了。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院里不知多少人抢破头想去呢。” 林依依想不通，周主任为什么非要她去。但有一点林依依清楚得很，她本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么多年的勤奋，不过是习惯了别人的期盼。因为习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拒绝。 “周主任，我刚结婚，我先生他......” “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小别胜新婚，何况这可关乎你的前途，小林，你先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再答复我啊。”周主任锲而不舍地鼓励着林依依。 依依苦笑，虽然周主任盛情难却，可她早已打定主意，眼下和杜洋的问题还没解决，她不能就这么离开。当年一别，两人都留下了遗憾。如今，不能让悲剧重演。她的确很在意那十万块钱，可她更在意杜洋。她爱他，像从前一样，虽然她从未说过...... 林依依拼命在记忆里搜索，蓦然发现，她竟从未说过。想到这里，林依依深吸一口气，跑了出去。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家，回到杜洋身边。 可刚一出门，林依依就接到杜洋发小的电话：“嫂子，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08 林依依接到杜洋发小电话，赶到Helens酒吧的时候，他坐在包厢中，被一群妖艳的女人环绕。林依依脸色不好，上前一把拉开腻在杜洋怀中的女人，搀起喝得烂醉的杜洋：“杜洋，跟我回家。” 醉醺醺的杜洋狠狠甩开林依依的手，想起身，却踉跄着跌了回去。 林依依不死心，又去扶他，几番折腾下来，林依依不免心生恼火：“杜洋，你闹够了没有，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杜洋迷蒙的醉眼瞟了一下，模糊中似是看清了林依依的轮廓，不觉咧开嘴笑。 “咦，这是我老婆，我老婆可是高材生，你们知道她什么最能耐吗？她处理夫妻债务最能耐！看见这张卡了吗，里面有十万，这都是我老婆刚还我的，还热乎着呢。今天好了，我老婆给我发钱了，晚上谁把爷伺候舒服了，这卡就归……” 林依依受不住杜洋此刻的恶语相向，抄起桌上的酒杯，将冰冷的酒水尽数泼向杜洋。 杜洋片刻怔愣，下一秒，面色如常地拉过身旁衣着暴露的陪酒女说笑谈情，仿若她林依依不存在一般。 林依依跌跌撞撞地逃出这个包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可她还是用手紧紧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09 而后，林依依大病了一场，请了一个星期病假。这段时间，杜洋没有回来过。 周一清晨，林依依换上一袭淡青色挂脖长裙，将额前的碎发用发胶抹至耳后，用粉底遮住了脸上的憔悴，便去了学校。 这段日子，林依依想了许多。她与杜洋七年的感情，那张银行卡不过是个导火线，年少恋爱的热情退却，校园象牙塔里，纯粹的感情被繁华都市的杂质、无奈、烦躁熏染地变了样。她知道杜洋也在克制、忍让。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容忍着她一次次的拒绝。 她不断地努力想让自己配得上他，却将他越推越远。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尽职的老师，孝顺的女儿，却从不曾是个称职的妻子。 这次，或许是她林依依做错了。 想到这里，依依找到周主任，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周主任面露难色，一边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一边却仍不死心地让林依依再权衡权衡。可林依依知道，她不会后悔，因为这次，是为了杜洋。 从周主任办公室出来，林依依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给杜洋发了短信：今晚七点，我在愿品轩2号包厢等你。 不一会儿，手机叮的一声，是杜洋的回信，只有一个字：好。 愿品轩是杜洋向林依依她求婚的地方。 这一天，林依依一整日心不在焉，平日里短短的两堂课，今天显得格外漫长那么长。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林依依火速收拾好讲义，打上车就往愿品轩赶。 6:30，林依依来早了。坐在包厢里的她心情紧张而又雀跃，仿若初次约会的小女生。 6:50，杜洋应该快到了，林依依知道他从不迟到。 7:00，杜洋还没来，兴许是路上堵车了？ 7:30，服务员已经催了几次，是否上菜。林依依的心里开始慌乱，她开始疯狂地给杜洋打电话，但电话那头永远是漫长的嘟声与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8:30，杜洋还没是没出现，或许他临时有事在忙。 9:30，林依依终于走出了餐厅，纵然之前有再多侥幸，此刻她也知道，杜洋不会来了。 10 林依依浑浑噩噩地走回家。一路上，她打了无数通电话，打到公司，早已人去楼空。杜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想着，便在小区门口看见了杜洋的车。她的心忽然松了一下，没事就好。 可很快，她的心又刺痛了起来。 那个她找了整晚的男人，就在她眼皮底下，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肩膀，一路有说有笑。他笑得那般温暖灿烂，可林依依却莫名觉得冷冽彻骨。 林依依紧咬着嘴唇，紧紧盯着俩人。突然，杜洋的身体猛一抽动，女人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他轻抚她的肩膀，深情款款。 林依依想上前扯开这对黏在一起的男女，想质问杜洋为什么失约，带别的女人回家，她想狠狠甩他一个耳光，骂他负心汉。可她的腿像注铅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电梯，看着房间的灯亮起，看着他拉上窗帘，却无能为力。 林依依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才清醒过来，这一次，杜洋真的不要她了。 11 那夜，无处可去的林依依在办公室的小床上辗转反侧，她给周主任发了一条短信，接受了出国学习的机会。 林依依再见到杜洋，便是出国前夜。时光仿佛回到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同样没与他商量。 撞破奸情的第二天，林依依就搬进了学校给教师安排的单人宿舍。期间，杜洋曾经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她都没接。她怕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会想起那晚的难堪。 可临走前，她还是想做个了断。 回到家时，护照签证早已办妥，凌晨三点的飞机去加拿大。林依依来这儿，只是想留封信给杜洋，告诉他，她要走了，顺便再看一眼这个终究没能守护的家。 林依依特意挑了上班时间来，却没想到杜洋居然在家。 她推开门的时候，入目的便是一个背影，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根半截的香烟。 杜洋听到开门声，两人目光交汇，林依依似乎看见了杜洋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很快，就不见了。林依依也不自讨没趣，将信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转身便要走。
欠债还情
Related Posts:
0 Comments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