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苏格兰东部的造船厂，为当时英国海军历史上最大的新型航空母舰“伊丽莎白女王”号（the HMS Queen Elizabeth）举行正式命名仪式。

Queen Elizabeth II at the naming ceremony

按照西方传统，在新船下水之时，人们为了祈求平安，要将一瓶香槟掷在船首击碎，让酒香布满船头驱除灾祸。

这种仪式叫做 ship chirstening（船只洗礼），中文翻译成“掷瓶礼”。

而由于保佑海洋风平浪静的 Amphitrite 是一位女神，所以在西方文化里行使“掷瓶礼”的通常也是德高望重的女士。

罗斯福夫人在1939年参加“掷瓶礼”

伊丽莎白二世按下启动按钮，行使了“掷瓶礼”的仪式，只不过这次，她使用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而不是传统的香槟，为了彰显苏格兰造船的功绩。

随后她说道：

May God bless her and all who sail in her. 

（愿上帝保佑她，以及随她航行的人们。）

这里的 "her"，指的当然就是新下水的军舰“伊丽莎白女王号”。把船只称为女性的 "she" 或者 "her"，是几百年延续下来的西方传统，无可厚非。

5年之后，同样是在苏格兰，一间历史悠久、藏品丰富的博物馆（苏格兰海事博物馆，Scottish Maritime Museum）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位不知名的访客，在一艘古老的蒸汽船的介绍牌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The words ‘she’ and ‘her’ on a sign explaining the history of one of the museums vessels were scratched out by an offended visitor.

METRO

一位愤怒的游客刮掉了一艘藏品船的历史介绍牌上"she"和"her"的字样。

scratch: 挠、刮、划

维多利亚女王曾经乘坐过这艘名为 Rifle 的蒸汽船

而博物馆的负责人表示，今年内这已经是第二次同类事件发生了，作为一座小机构，他们非常无奈。

苏格兰海事博物馆最终决定放弃传统，拥抱新时代的思潮，换掉介绍船只的 she 和 her。

“一年中，第二次有介绍牌上指代船只的 she/her 字样被破坏。

我们是非营利机构，这些介绍牌很昂贵！

我们无法负担一次性更换所有的介绍牌，但新的介绍牌会使用中性代词。

请（破坏者）跟我们联系，我们很愿意和您探讨这件事！”

“针对船只和性别，社会上有广泛的探讨，使得传统和现代世界针锋相对。但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与时俱进”，博物馆负责人说。

The debate around gender and ships is wide-ranging, pitting tradition against the modern world. But I think that we have to move with the times.

pit sth. against sth. : 使竞争

move with the times: 与时俱进

而苏格兰海事博物馆并非采取这类措施的第一家机构。

早在2002年，拥有近300年历史的 Lloyd~q~s List（英国《劳氏日报》）宣布，今后会用 it 替代传统的 she 和 her 来指代船只。

《劳氏日报》终止把船只成为“她”的传统

sink：使……沉没；破坏掉

《劳氏》日报是全球航运业最权威的媒体

《劳氏》的主编显然比苏格兰这家小博物馆更早嗅到了时代的气息。

“航运业需要向前发展，如果我们不想在全球化的业务中成为一潭死水的话”， 主编 Julian Bray 说，“我觉得是时候追赶上世界的步伐了”。

The shipping industry does need to move forward if it is not to risk becoming a backwater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I decided that it was time to catch up with the rest of the world.

backwater: 死水，落后地区

放弃古老传统，迎合新时代新思想，没想到，苏格兰海事博物馆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首先是网友不干了，纷纷在社交媒体上留言表示不答应。

一位叫 Jennifer Sorbara 的网友说：“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能抹杀历史，无论你喜不喜欢，船只都曾经被成为‘她’”。

This isn’t how it works. You don~q~t get to erase history, and like it or not ships have always been referred to as she.

另一位表示，这很疯狂，是“少数人在绑架大多数人”。

Political correctness is getting out of hand, the few are trying to bully the majority.

political correctness: 不解释自己查字典

get out of hand: 不受控制

bully：欺压

其次，英国皇家海军最高将领 Admiral Lord Alan West （就是文章开头图片英女王背后的男人）在 BBC 的节目中更加气愤地说到：

“这是对几代水手的一种侮辱。船只一向被认为是母亲一样的角色，保护我们免受海洋上的危险以及敌人的攻击”。

It’s sort of insult to generations of sailors, the ships are seen almost as a mother to preserve us from the dangers of the sea and also from the violence of the enemy.

同时，英国皇家海军（Royal Navy）也站出来表示，并不会受苏格兰博物馆的影响，改用 it 指代船只。

而这位海军上将说的其实没错。

用"she"来指代船只，哪怕真的算是一种性别歧视，那也是一种在西方语言和文化里根深蒂固的歧视传统。

根据牛津英语词典的记载，这种传统至少可以追溯到12世纪去。

到了大航海时代，在充满危险的海洋上，水手们和船只之间建立起了一种非常微妙和特殊的关系。他们把载着自己航行的船看作是家人、爱人、母亲和保护神，并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动漫《海贼王》当中的黄金梅丽号也曾经多次化身“船精灵”帮助主角们，最后寿命耗尽的一刻也是《海贼王》最动情片段之一

因此，从帆船时代开始，大量的海船都以女性的名字命名，或者把女性人像装饰在船头，比如哥伦布穿越大西洋时，所乘坐的帆船就叫“圣玛利亚号”（La Santa Maria）

La Santa Maria 圣玛利亚号的复制品

用作 figurehead （艏饰像 ）的女性人像

还有一些语言学家表示，和很多印欧语系的语言不同，英语本身是一门中性的语言，没有阴阳性。所以把船只称为"she"，或许只是一种极为古老的习惯，给“中性”的英语加一点人情味罢了。

（是啊，如果单单是一个"she"就代表不平等，那么法语德语里所有的名词都要分阴阳性，又怎么说呢？）

而在这场“传统”vs.“现代”的战役里，“海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可能马上会意识到，在英语里，尤其是日常口语里，“汽车”也常常被拟人化成"she"，比如：

- How~q~s your new car? 你的新车怎么样？

- She rides like a dream. 棒极啦！

电影里也一样啊，豪车美女都是一起出现的

还有各种自然力量，大地母亲、自然母亲，全部都是女性的化身。

一次又一次飓风袭击美国之后，我们认识了 Irma、Maria、Katrina。还有人统计说，以女性命名的飓风危害性更大……

其实我们都知道，刮花介绍碑的个体背后，站着一群愤怒的现代女性。

只不过，她们的愤怒其实并不来自这些车啊船啊。

随着推行 Gender Equality（性别平等）的各种运动，她们终于知道了世界上有多少的不平等。

她们知道了自己不是唯一遭遇过职场性侵犯的女性， 有无数人举起了#METOO 的大牌子；

她们知道了做同样的工作，自己只拿到男同事的八成薪资；

她们知道了尽管也在996，但有种东西叫 glass ceiling（玻璃天花板），无形地挡在职场晋级的路上……

她们不愿再被约束、被定义、被捆绑，

不愿第一眼被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性别。

所以当她们发现，居然一艘船也和自己用同样的“人称代词”，毫不犹豫拿起了刀子，愤怒地刮掉了那个被物化的"she"。

好像这样就能抹掉一些不公平，把屈辱从历史的墓碑上割除，迎来崭新天地。

然而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要知道，英语里的“性别歧视”（sexism）可远不止“物化女性”呢。

最基本的，一个“男人”是a man，一个“人”也是 a man；人造的是 manmade，劳动力叫 manpower

—— 所以才会有《权游》里那个经典的笑话：

All men must die, but we~q~re not MEN. 

（凡“人”皆有一死，但我们不是“男人”。）

这样的例子还有当然很多。

2014年的时候 Sheryl Sandberg（Facebook 首席运营官，畅销书 Lean in 作者）曾经发起过一个 “Ban Bossy” 的运动，如出一辙的号召大家不要使用 bossy 这个单词，因为虽然和 boss 有关，这个单词在英语里指的是女性“专横、霸道”，而不是什么有领导力。

很多名人包括碧昂斯都曾为 Ban Bossy 活动代言

然而正如这一次网友们的反感一样，当年的这项运动也得到了相当大的反弹。

被认为“美国最幽默的女人”的名嘴 Joan Rivers 就说，

"I find it outrageous and I find it petty. " （我觉得这件事太惊人了，而且很小器。）

“告诉别人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这本身就很 bossy”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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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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