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穆勒调查接近结束,弹劾川普声浪翻腾,加上2020总统大选日益临近,近期华盛顿政治斗争十分激烈。据《华盛顿邮报》三月初的一篇报道(作者Greg
Jaffe等人),在左、右两阵营俱有资深分析人士认为美国已处于“新内战”的边缘,只是两造人士对于此现象的成因看法不同而已。自由派阵营担心的是,如果川普未来选输了,他将不会轻易认账,进而引起整个国家的大骚动。自由派阵营希望两大主要政党都能要求和约束其选举人团成员充分尊重和敬畏选举的最终结果,在必要时国防部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能站出来宣誓捍卫美国宪法程序,向美国宪政体制而非川普个人效忠。但保守派阵营认为,自由派阵营这样的呼吁无异于直接向川普政府宣战,挑起“内战”烟云的正是自由派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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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17年,美国政府人士Keith Mines 就曾揭示当代美国政治中有五个特征显示出潜在的“内战”危机:
国家层面根深蒂固的两极化没有明显的解决方案;日益分裂的新闻报道和信息流动;政府既有机构特别是国会和司法机构的弱化;
政治领导人抛弃或放弃履行政治责任;暴力被日益合法化作为进行对话或解决争端的时髦“方式”。2018年时,美国评论人士Rebecca
Solnit就撰文声称美国内战并未终结,而川普政权其实是在延续着当时战败的南方邦联的传统。近日新西兰发生大规模枪击事件,澳大利亚籍凶手在网上散布的自述书,表示其行为动机之一是希望能加剧西方世界的政治极化,最终促成“第二次美国内战”,以实现种族间的隔离,“确保北美大陆上白人种族的未来”。虽然此事并非直接关涉美国政治,但明显可见美国政治激烈内部斗争格局的全球外溢效应
。
进入2019年后,斯坦福大学历史学者Victor Davis Hanson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者Robert
Reich都认为美国存在处于内战边缘的危险。同时,美国著名政治分析人士Carl
Berstein日前也公开指出,“美国目前正处于一场‘冷内战’(a cold civil
war)中,川普带来了这场冷内战,并日复一日地使其越来越接近点燃状态。”在Berstein看来,
“这就是最大的危险,因为假设川普能成功连任,他的整套选战和治理策略都会是全力向他的死忠支持者寻求支持。在川普眼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关于这个死忠支持者群体的。这样的做法明显不是为了团结全美国人民。大多数川普以前的总统都试图与那些立场近之于‘中间选民’的人们建立和达成某种联盟,而川普没有试图那样做。”
Berstein认为,
“在理解和把握美国民情方面,川普的确非常出色,远胜于其他政治领导人——他非常清晰地表达出美国的中产劳工阶层在过去30-35年间一直都未能受到正确的对待,相对收入和家庭收入都在下滑,他能够以非常有效的方式标示出这一点。许多美国人支持川普,是因为他滋养了他们自身所持的偏见,也充分满足了他们想看到川普的对手们彻底失败的心理。”
另一位美国政治分析人士Donny
Deutsch则指出,美国权力交接在未来很难会有和平过渡:一旦川普被弹劾,或被取消竞选资格,或者在未来选举中落选——他都会告诉他的支持者们要走上街头抗争。大量民调数据都显示,至少三分之一的美国民意可被称为是川普最坚定的支持者,而川普将充分运用和动员这群人为他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
当然,在严肃的政治学研究领域看来,“内战”一事对于当代美国还是颇有些距离。斯坦福大学政治学系James
Fearon教授就认为,现在“内战”还远不可能真正发生,不过鉴于严重的政治极化现象和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宪政秩序危机,有可能会略微增加需要军事领导层介入以化解大规模僵局的几率(尽管这种几率仍非常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政治传播学者Boaz
Hameiri则指出,从统计学数据上看,那种非常极端化的政治上彼此间相互攻讦,可能反而会使不少选民自主地选择远远离开极端化立场,但是,一旦这种极端化的政治彼此攻讦成为日常常态,那种“使温和化”的作用效果就会逐渐消散殆尽。
对于美国“内战”阴霾一事,笔者也特别请教了几位政治学界专业学者的看法。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政治哲学荣休教授 Dick
Howard先生向笔者谈到 : 他认为美国“内战”这个议题绝对是严肃的。正是这个火花促使他写下了法文新著《美国阴影:从肯尼迪到川普》
(Les ombres de l’Amérique。 De Kennedy à
Trump)。在他看来,川普第一任期的关键事件是2017年8月在夏洛茨维尔出现了白人种族主义者(和三K党)的示威者(以及反示威者)。当时川普发表了一篇令人反感的评论,即“双方都有好人”——这实际上是对种族主义和白人分化主义观点的合法性予以确认。
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科学系Jeffrey Green
教授向笔者指出:虽然很难预测未来,但目前“内战”之于美国的可能性似乎极为遥远。确实,美国现下两大党派间存在着巨大的路线分裂——这种分歧又与都市和乡村社区之间的鸿沟大幅度相关——但大多数支持美国民主运转的基础制度(如司法体系及其所保障的权利,新闻媒体自由及其相关的言论自由)几乎仍与2016年大选前一样强劲。就算川普在2020年选举失败后拒绝离职这样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件真的发生了,Green教授相信很多现在忠于他的共和党内人士,届时都会放弃他们的支持。当然,Green教授也指出,“内战”问题于目前被许多评论人士提起,这一状况本身已表明美国政治制度目前正面临重大压力。
美国政治研究专家、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系教授Robert Shapiro则向笔者谈到:
目前美国在几乎所有重要的国内问题上发生的党派间冲突都已达到如此高涨和如此情绪化的水平,以至于若在美国历史上寻找可相比较的冲突性时期,很容易就将我们带回到内战时代。导致今天的冲突更为激化的是,两大政党双方之间在选举上高度激烈的竞争,每一个政党都在寻求对政府立法-行政机构的全面控制,是以双方之间的分歧也就意味着,在选举中每一方都会为自己拼尽全力。我们已经看到了川普政府前两年共和党全面控制立法-行政机构的政策性后果。但是,这场冲突本身还未接近导致内战的有关奴隶制存废之冲突那么白热化。使所谓“内战”议题浮出水面的是发生在川普及其死忠支持者和民主党人(即如现下联邦众议院民主党人试图发起的从各个层面全方位调查川普之举)之间非常个性化的冲突。这可能导致川普和共和党人在2020年大选中再次受到严重打击,川普将如何回应这一点——甚至在此之前川普会如何做——都将决定冲突是否会导致街头暴力喋血战斗。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容易会发生,因为川普任何关于不接受选举结果的主张——除非投票如此接近以至于法定需要重新计票——都不仅会引起民主党人的反对,而且会导致共和党人的反对,包括那些在共和党人担任州长和由共和党人控制立法机构的州里负责操盘选举的共和党人。今日唯一确凿可信的投票违规行为是压制选民的行为(voter
suppression
actions),而这些行为已经伤害了民主党人。在南北战争中,各州都拥有自己的民兵组织,可以挑战联邦政府。若今天美国发生内战,则不再会是在各州间进行战斗,而是川普和他的一些死忠支持者会采取暴力行动,而若这样做,将会明显违背其支持者群体的一般正常行为模式(迄今其行为绝大多数都仍是守法的,只有少数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任何州一级政府会为川普拿起武器,军方和情报机构也早已充分显示出他们并非对川普唯唯诺诺,或唯川普马首是瞻,所以川普也不能指望他们走上街头为他而战。如果选举结果非常接近,这可能导致更危险的局面,但说到底,就如2000年时曾发生的那样,可能最终仍会在法院体系里结束,司法体系至今仍然在这些决定中受到很大尊重,现任保守派掌控的最高法院毫无疑问是川普意志的法院,但它也不太可能去挑战选举计票结果和各州充分认证的选举结果。
就如斯坦福大学美国政治研究专家弗里纳(Morris P。
Fiorina)教授所指的那样,美国政治的现实情况是自由派与保守派的积极分子们分别组成一系列小型团体,然后这些小型团体之间彼此争斗不休,而实际上美国广大公众的观点则通常呈现为比较温和中庸的,比较愿意包容不同看法的,同时也是比较含混不清晰的,而远非极化的、无条件的或者教条的。但与此同时,毋庸讳言,在今日美国政治的实景中,民众对民主政治体制的信心正在下降,而政府的运转往往效能不彰,国会政党间恶斗导致立法程序迟滞,一系列重大且富争议性问题的决断遂转移到最高法院的裁定(这又牵连到大法官任命之争),或者转移到行政部门的总统专权行动中。日前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政治科学系一位教授到本校托克维尔讲坛进行学术演讲时就谈到,虽然川普最近在修筑边境墙议题上企图动用总统专权是具有高度争议性的,但是平心而论,川普行动的法源依据与当年奥巴马在DACA等议题上所据之理由并无多大本质差异。
尽管从左翼视角看,奥巴马的行为明显比川普更富有正义与合理性,但是实际上二者都是在试图以行政力量左右重大争议性公共议题的最后决断,故引起部分舆论的反弹几乎是在所难免。
也有一些美国网友调侃,新“内战”是没有办法打起来的,因为美国主要的对外大港都在民主党控制区域,一旦两党对打,主要处于美国内地的共和党控制区域岂不是立马就被封锁一切进出口事宜了?那还打个毛线呢?仅就目前川普政治表现而言,断言他一定会遭到弹劾,或者一定会输掉2020年总统大选,似乎都还言之尚早,但是,上述这些美国政治观察人士的分析也非全然无的放矢。可以预期的是,如果川普被弹劾,或输掉大选,美国政治上的纷扰很可能将在该事件发生后的一个短时期内急剧激化,甚至达到某种不同意见在街头公开互搏互怼的白热化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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