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曼尼

●印度前首席经济顾问

●哈佛甘迺迪政府学院访问讲师

如我与雅克（Martin Jacques）十年前所料，乘美国走下坡之机一举翻身。今时今日，中美两大强权已是明目张胆争夺世界霸权，贸易战也不过是双方争权夺利的一丝迹象罢了。

如今是该重新权衡中美时局了。

中美相互较劲很容易被视为是另一场由来已久的强权移转争霸战，经典案例如斯巴达从雅典夺得手中霸权，不过中国与美国间的竞逐与历史模式截然不同，历史上往往是新兴强权对上强弩之末，结果如何通常是早有定数。然而，强权转移是和平落幕还是血流成河才是问题所在。

这个问题同样适用于中美纠葛，但碍于双方实力每况愈下，遭遇的困境又各不相同，导致最终奖落谁家仍是未知之数。

我们首先从症状显著的美国下手。

昔日根据美国生产力成长与社会流动双双减缓，加上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等，我预测对美国国内的经济与社会趋势相当不利。

再者，美国软实力近年骤然下降。

奈伊（Joseph Nye）将软实力定义为国家能够对他国施加影响，并达到自身目的的能力。美国长期倚恃软实力行使霸权，软实力甚至比美元更吃得开，然而如今美国的软实力却大大受挫早已面目全非。当前美国领导全球的这块招牌已是瑜不掩瑕，想到美国就想到灾难性战争、拒绝对抗气候变迁的共同承诺、破坏全球贸易系统，以及瓦解国际安全部署等恶名。

尤有甚者，损害美国政治制度的不是别人，就是美国自己。

如今的美国有一位喜怒无常又有失偏颇的总统、一隻佔据国会的「杰利蝾螈（gerrymander）」、一个政治化的最高法院（Supreme Court），还有一套由菁英把持的决策系统。

往昔一世纪以来，美国可是世界称讚有加且纷纷效仿的楷模，眼下却成为国际笑柄，如同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也曾狠狠打脸以经济挂帅、赢家一把抓式资本主义（winner-take-all capitalism）的美国。

另外，经济趋势衰弱并非困于劣势的主因，美国极化对立（polarization）与制度锁定（entrenchment）的现象才是关键。无论谁拿下2020年总统大选这局，也难以恢复往昔美国政治与经济体制的光彩。美国是否能确实发挥体制内部的实力让人甚是怀疑。

那麽中国呢？倘若中国经济维持稳健成长的步伐，中长期来看势必会挑战美国在经济方面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中国经济脱轨的风险却日益增加，国内债务攀升至令人头晕目眩且难以负荷的程度，货物出口机会又呈现缩水。

兴许最令人担忧的是中国主席习近平一反常态，将以私有企业主导的成长模式抛诸脑后，捨弃逾40年来使中国成功转型的金鸡母，导致中国的经济前景不若过去数年那样光芒四射。

由于中国社会既不民主又不开放，如此欠缺软实力的霸权即使崛起也是一瘸一拐地勉强前行。而企图弥补不足的中国则启动一带一路计画以提升国际转移，将中国的基础建设专业迅速有效地推广至全球。

同时，中国更建立亚洲基础建设投资银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IIB ）迎战国际金融机构。

事实上中国之外，许多崛起经济体也都认为现行全球金融系统日渐丧失信誉，因其治理机制已过时。除此之外，美国与欧洲又再次宣示对世界银行（World Bank）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IMF)的专断控制，这两大金融巨头75年前可是经由非民主的程序建立，这点无疑是加深他国对现行金融机构的质疑。

可悲的是儘管中国动作频频，其政治与经济在习近平治下却出现转变，导致长期累积的软实力遭受致命重击：个人崇拜于中国再度盛行、反贪腐运动的箭靶多是政坛对手、北京政府对香港採取的手段，还有笼罩在政治压迫中的新疆，在在打击中国软实力。

另一方面，一带一路计画更出现变质风险。参与国过去向中国大举借贷，如今也被债务压得喘不过去。

马奎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的魔幻写实小说《独裁者的黄昏 （The Autumn of the Patriarch）》中，长期拖欠债务的加勒比海独裁者只能割让翡翠碧绿般的加勒比海，让外国佬债权人蚕食鲸吞自己的领土。中国在现实世界中以债权人身份获得土地、天然资源与海中航线，一一证明其终将垮台的原因。

简言之，在领先全球（global pre-eminence）的攻防战中，中国正一步步消耗过去累积的软实力，而美国也在过程中丢失经济实力。

正因如此，这场争「霸」战与以往的历史情节迥然不同。

最早斯巴达通过战争将雅典赶下大位，尔后于二十世纪英国则是通过移交将权力交予美国，历史上这些后起之秀的条件都是无懈可击，如同一个活力充沛的年轻拳击手迎头痛击年衰力竭的对手。

反观中国与美国今日就像两个筋疲力尽的拳击手，即使是你来我往搏击15回合还是难分难解，看不出谁可以屹立不摇，倒是可以瞧出谁可能会先不支倒地。

本届赛事由一名前途无「亮」的挑战者对上现任霸主，场边各国观众群龙无首载浮载沉大概也不怎麽稀奇了。

（翻译：卢思纶，责任编辑：简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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