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个小时前,演员陈冲发布了一条微头条:
上周三我丈夫飞去凤凰城打高尔夫球,走之前我问,你还是要去吗?新冠病毒感染开始严重了。他笑笑说,不要参与到人群的恐慌里去,没事的。我送他去机场,塞给他一包消毒纸巾。那时大女儿就读的哈佛大学已经决定改网上课堂,她的大学生涯就这样突然结束了,我们曾经那么期待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周四蓝天白云,空气透彻清爽,我开始阅读一本叫The Ghost
Map的纪实书,它描写了伦敦160年前一场由霍乱引起的悲剧,和两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一个医生和一个牧师-冒着生命危险寻找到疾病的来源,但在理智的声音和固有的观念发生冲突时,真理反而被埋没。在当下读起来尤其令我感动。偶尔,我抬眼望窗外,远处海湾上开过几艘货轮,窗下街上零星看到一些行人。这是我钟意的独处时光-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我牵挂和牵挂我的人,我发现这种“自我隔离”于我是常态。
周五,牛奶几乎喝完了。丈夫每天早饭都吃牛奶煮麦片,加上新鲜的蓝莓和烘烤过的核桃仁,从结婚到现在几十年如一日。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会在周末做些特别的松饼之类换换口味,她们住校后我就变得很懒,很少在早饭上动脑筋。但是如果早上没有牛奶麦片,丈夫会一整天都莫名地不适。我一早驾车去Costco,发现停车场挤得水泄不通,有些早到的顾客,已经推着大车大车的干粮、罐头食品、手纸、消毒纸巾之类从店里出来。这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情形,我决定马上离开,可转了半小时才终于开到出口。打电话跟丈夫说了这事,他说大众的歇斯底里,羊群式思维,你不用担心。
到了周六,新闻里开始看到疫情开始有些失控了,超市的货架也开始空了。大女儿决定跟男友回他家呆着,小女儿给我发了很多条焦虑的信息,说为什么她的学校还没有停课。我安慰她说,学校在观察,会做出最合适的决定的,只要不停课,她还是应该去上课。天下起倾盆大雨,一切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阴郁里。我在中美的新闻和社交网络里,开始看到两国外交上的争端,和各种极端无知的谣言,网络里传播的文化病毒比新冠病毒更具危害性和杀伤力。人群被煽动,理智的声音往往被偏激的情绪所淹没。我生活在中美之间,在大洋两岸都有亲朋好友,每次读到这种不幸的文字,都很难过。病毒是全人类的天敌,我们每时每刻都和微生物共存,而不管在地球上哪个角落,每个人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一个死亡不令人悲痛欲绝?眼下正是人类应该团结起来,集中不同的优势与病毒搏斗的时刻,上苍在考验我们的同时,也赐给了我们机会。
周日一醒来,我马上查看疫情,形势的确越来越严峻。小女儿学校发来的email说,虽然反复演习了网上授课,但是眼下还没有决定停课。大女儿给我发信息说,你不要再让Audrey去学校上课了,你疯了吗?这个星期正是感染了的人还没有明显症状,却是疯狂传播的时候。我说,夏威夷只有6例确诊,学校还在决定的过程中,再等等吧。她急了,几秒钟给我发了一连串信息,劈头盖脸把我说了一通。就在这时,我得到消息说政府在考虑全美禁飞的政策。我急了,本来Audrey是3/20春假回家,如果禁飞她就回不了家了,我决定让她立刻飞回。
周一,加州政府通知全州隔离,关闭一切非必要的生意。丈夫一早回医院上班,医院已经取消所有非紧急病人的约诊,院方建议他乘机后在家休息两周。晚上我们去机场接Audrey,看到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很薄的口罩,戴在脸上。美国CDC的建议是,病毒不是空气传染而是飞沫传染,病人和医护人员应该戴口罩,但是健康人戴口罩没有什么用。Audrey说,姐姐叮嘱她一定要一路都带好口罩。
今天我6点就醒了,本想在床上赖一会,但想到牛奶不够了,就起床赶去超市。天刚刚开始泛起一点发红的亮光,映照在海湾上,波浪轻轻拍打着停泊在那里的船只。不管人间发生了什么,宇宙无动于衷地运行着,黎明总是会在黑夜后到达。停车场已经相当满,我刚找到停车位,边上的一辆车里走出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我俩惺惺相惜互望一眼,笑了,她说你没见过在这个钟点停满了车吧?我说是啊。
回家后我开始煮麦片,炉头开着小火,手轻轻搅拌。天亮了,窗外的梧桐树满是嫩绿的新叶,一两个邻居在遛狗,花园里的柠檬树开了密密麻麻的花,枝头沉甸甸地挂着鲜黄的柠檬,蜜蜂和蜂鸟在树上周旋,一片花香鸟语,自然将季节的礼物呈现给我,提醒我,我和周围所有的生命都是原子,都是星尘。唯一不同的是我有意识,我有复杂的思维。世界像凶猛的洪水一样往前冲,我们无暇思考,无暇面对自己。我们总是急切地把所有半生不熟的想法发表到网上或者变成商品。难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偏见或者商品吗?新冠病毒给人类带来了痛苦磨难和死亡,逼迫我们按下暂停键。幸存下来的人们,怎样才能从中懂得人的价值,培养高尚的头脑和宽容的心?也许在这场疫情的寒冬之后,人类觉醒的春天就在不远处,终将到来。
作者: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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