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年，山东乐陵市杨安镇的杨立学外出打工时，丢失了一代身份证。回家在补办了二代身份证后，打工人的生活继续如常，但没想几年后， 杨立学 却在上海接连犯了 盗窃罪 和 抢劫罪 。

在背负 案底 的 10 多年里，杨立学被亲属和村里人质疑，甚至在出行时被盘问、住酒店时被查房。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案犯，2019 年至今，杨立学多次前往上海维权，直到今年 8 月，杨立学身份证上的 抢劫罪 被纠正，但 盗窃罪 还在处理中。

杨立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希望身份证上的两个 案底 尽早被消除，一是不想再被误解，二是孩子即将上初中，不想让孩子的未来受影响。

身份证丢失埋下的伏笔

在 背负 案底的第 11 年，35 岁的杨立学依然怯于面对刷身份证的活动入住酒店怕被查房、乘车担心被问询、去景区可能要刷两次证件除了麻烦，他还要面对周围的异样眼光，甚至可能接受警察的盘问：你那事儿办了吧？

尽管解释自己并非案犯，又或自我安慰身正不怕影子斜，但 盗窃 和 抢劫 像是烙印一样难以抹掉，一次次让杨立学疲于对付， 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

一言难尽的麻烦源自身份证的丢失。2005 年，21 岁的杨立学前往上海打工。次年年底，杨立学辞去工作准备回家过年。

在火车站买好车票后，在买饮料零食付钱时，杨立学却发现钱包失踪，其中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几百块钱现金也一并不见。顺着自己走过的路，他来来回回找了几趟，最终没有寻获。

当时法律意识淡薄，没想起来求助警察，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偷还是丢了，坐上车只能自认倒霉。 他说。

回到老家乐陵市杨安镇后，杨立学前往派出所补办身份证。当时，二代身份证的换发早已开始，他向民警解释，自己的一代身份证丢失， 我记得警察也没说什么，也没说要挂失，就把二代的给办了。

三个月后，杨立学拿到了新的身份证，钱包和身份证丢失的小事儿，也被渐渐淡忘。

丢失身份证时，杨立学还就读于乐陵市蓝翔职业技术学校电气焊专业。从上海回乡的三年，他一直待在老家，边打工边学技术，其间，还在同村人的介绍下与妻子相识并结婚。

2009 年 7 月，杨立学拿到毕业证书。然而，自 2006 年再未出远门的杨立学，却在上海接连 犯了案子 。

根据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刑事裁定书，2009 年 5 月， 杨立学 与他人在上海市沪太路 671 号门口实施了抢劫。

两个月后， 杨立学 又伙同他人在上海市中华新路 619 号闸北区中心医院门口实施了盗窃。另一份刑事判决书显示， 杨立学 用大力钳剪断车锁，窃得一辆价值 2120 元的摩托车，在逃跑途中被抓获。随后，其因盗窃罪被判拘役 5 个月，并处罚金一千元。

裁定书还显示，2009 年 12 月 29 日，刑满释放的 杨立学 再因先前抢劫案被刑事拘留，并在 2010 年 4 月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并处罚款 4000 元等。 杨立学 不服，提出上诉，但被法院驳回。

很快，杨立学老家先后收到来自上海的拘留通知书和刑事判决书。

2009 年年底，杨立学家人收到的拘留通知书。图 / 受访者供图

不光彩的 案底

杨立学记得，第一次收到信件是在 2009 年年底，当时他打工回家，父亲拿出了涉嫌抢劫的拘留通知书，质问是否在上海犯过事。

杨立学一再解释，但似乎并没有得到信任， 家里人脸色都不好，我爹觉得没犯过事怎么可能会收这些信件，以为我在撒谎。

当时，杨立学还接到了杨安镇派出所民警的电话，主要了解其在上海的经历，以及是否在当地犯过案。杨立学如实说明了情况，并提到自己身份证丢失一事。

收到拘留通知书和判决书，又接了派出所的问询电话，杨立学隐隐觉得自己丢失的身份证可能被他人冒用， 但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我以为和民警交代了情况就没事了。

事实上，在 杨立学 服刑的 4 年时间里，杨立学的生活并未受到实际影响。除了在中车集团济南车辆有限公司工作一段时间，他还买了一辆小汽车，并陆陆续续存了一些钱。

杨立学在中车集团济南车辆有限公司工作时的养老保险对账单。图 / 受访者供图

然而，平静普通的日子在多年后再次被打破。2018 年，杨立学携家人到京旅游，在经过天安门广场的安检通道时，妻子的身份证刷了一次便通过，杨立学却刷了两次， 安检人员看了我一会儿，但也没说什么就让我过了。

随后，在打卡国家博物馆时，杨立学又经历了同样的遭遇。

杨立学纳闷，便咨询工作人员，后被告知曾犯过案。 我说不可能，犯没犯过事儿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杨立学回忆，当时想解释清楚，却发现周围都是异样的眼光，只好灰溜溜离开。

纳闷的事情随之不断。几个月后，杨立学和亲友到安徽阜阳办事，入住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登记后不到十分钟，便有民警来查房。同行人中，只有杨立学所在的房间被查，原因是 有案在身 。

在临沂汽车站遇到民警查身份证，杨立学更是被问到， 你那事儿解决了吧？

案底 不仅让杨立学一头雾水，还引起了妻子的不满， 爱人以为我真的犯了事瞒着她，不然身份证怎么总是出问题 。但妻子也奇怪，当年收到了判决书，但杨立学并未服刑，警察也没找上门。

随之而来的还有村里人和亲友的怀疑。杨立学不清楚， 不光彩的案底 究竟何时被外传，他在村里办事，总有人态度特殊；过年走亲戚，有人甚至当面教育他， 说年轻人要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别不务正业，不走正道我听了很难受。

冒名者是惯犯， 盗窃案底 未纠正

多次被质疑后，杨立学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证出了问题。他和家人带着先前收到的刑事判决书等，前往杨安镇派出所了解情况，得知身份证上确实有 盗窃 和 抢劫 两个案底。

2019 年 3 月起，杨立学咨询了山东省乐陵市司法局和多个律师事务所， 他们都挺诧异，说判决书不可能是假的，我说明情况后，很多人还是不愿代理，可能觉得我真的犯了事儿，也可能嫌这案子麻烦。

没办法，杨立学上网搜索闸北区人民法院的电话，这才发现，闸北区已和静安区合并。 我联系到判决书上的审判员，说明了身份证丢失的事情，对方也惊讶。

几番周折后，杨立学经人介绍，认识了北京天斗律师事务所的梁宏刚律师。2019 年 10 月，杨立学向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检察院递交了《再审检察建议申请书》，并陈述了自己身份信息被冒用的事实及理由。

在申请材料中，杨立学提供了自己并非 案犯杨立学 的证据，包括 杨立学 作案时，自己没有去过上海的证明、中车集团出具的 2010 年养老保险个人对账单、2010 年 5 月至次年 5 月的济南市暂住证，以及 2013 年购买车辆的信息等。

随后，静安区检察院受理了此案。杨立学和律师前往上海，做了笔录，并进行指纹鉴定。 指纹半个小时就出来了，结果证明案犯确实不是我本人。有个检察官还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由于 杨立学 曾在 2010 年提起上诉，相关案件由上海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杨立学的案件也被移交至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审查。

2020 年 8 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的《刑事裁定书》显示，2009 年 10 月因盗窃罪被拘役 5 个月的 杨立学 系冒名，原名为马银军，1987 年出生于贵州省金沙县，2008 年就因盗窃罪被判刑 10 个月。

2020 年 8 月，杨立学收到上海二中院的刑事裁定书。图 / 受访者供图

尽管上海二中院纠正了 杨立学 的抢劫罪，但上海市闸北区判定的 杨立学盗窃罪 还未纠正。不过，杨立学的律师梁宏刚表示， 盗窃案 将很快被纠正， 在 12 月 2 号接到了静安区检察院的电话，说会给我们寄回函。

梁宏刚称，此类案件的纠正十分困难，在法院作出裁定后，杨立学想要消除案底，还需向上海公安部门提交材料。

杨立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希望自己身份证上的 案底 尽早被消除。 一是不想再被误解，二是孩子即将上初中，不想让孩子的未来受这个影响。

在杨立学的故事被报道后，有网友建议，错误的案底给杨立学本人带来不少负面影响，是否考虑申请国家赔偿。 还是先考虑能尽早消除案底，后续国家如果有相应的赔偿的话，我可能也会考虑，一是名誉损害，二是为了这个事情花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 他说。

梁宏刚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此类冒名的刑事案件中，一般都经过公安、检察院和法院三家司法机关的审查。 我们理解司法机关谨慎处理案件的出发点，但是如果在纠错方面，相关机关能够直接建立沟通联系机制，将生效的法律文书直接发送至三家机构，而不是让当事人跑来跑去，那么效率就更高。 梁宏刚称。

不过，北京慕公律师事务所律师刘昌松认为，一般而言，发现自己的身份被冒用，向本人户籍地公安机关报警即可，因为现在身份证核查系统早已全国联网，多数情形在此环节即可解决。

刘昌松还提到，过去由于技术原因，身份证丢失后补办新证，旧证能照常使用，所以导致此类案件发生。现在技术改进，本案情形难以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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