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留学生:为回到学校上学,我花了整整19天

我叫王炜桓,目前在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大学(TAS)读信息技术专业。我们学校2月24日开学,可是我原定返回澳大利亚上学的计划都被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打乱了步伐。

疫情初期我还是比较乐观的,只把机票从2月17日提前到2月12日,从杭州直飞回澳大利亚,可是在2月1日这一天,我们留学生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为了应对新冠病毒疫情,紧急颁布了一条旅行禁令:从2月1日起,如果在过去14天内在中国大陆境内待过,就不能入境澳大利亚,除了澳大利亚人、永久居民及其直系亲属以外。

2月1日的禁令几乎引爆了澳大利亚留学生的朋友圈,每一个人都半开玩笑地调侃着自己恐怕回不去上学了,甚至还有人调侃现在正在航班上飞往澳大利亚的兄弟们,进入海关时估计要被为难一番了。

接踵而至的是一系列航班取消的消息,放眼朋友圈,一片哀嚎,包括我在内,大家的航班因为禁令都纷纷取消了。谁想到读了20年书,在最后一年就要毕业的时候,居然面临“失学”危机。

收到航班取消的通知

一线“生机”

对于2月1日的禁令,大家都在猜测,如果在第三国待满14天再飞去澳大利亚,是不是就能入境?

没过几天,澳大利亚政府发了一个辅助说明:“能接受去第三国中转14天的留学生入境澳大利亚。”

2月6日午夜12点,我纠结了好久后,终于买了一张第二天晚上飞向曼谷的机票,这时候我连落地签需要什么材料我都不知道,泰国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第二天早上告诉了父母后,很明显感觉他们都有点懵,我只是觉得时间不等人,必须要走。顺便算好了14天的日期,又买了一张曼谷-文莱-墨尔本航班的机票。

据澳大利亚教育部2019年的数据,中国留学生约占澳大利亚留学生总数的四分之一

2月7日,在匆匆忙忙收拾完后,我甚至还做了一套血常规和胸部CT,在确保自己没问题后,父母就开车送我去机场。

出行前的检查报告

晚上8点的萧山机场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冷清得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建筑,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整个“国际出发”只剩下我要坐的狮航这一个出港航班。后来听同一个航班的泰国朋友说才知道,这是泰国狮航杭州-曼谷航线的倒数第二趟班航班,我要是稍微犹豫下,可能就去不成泰国了。

雨夜无人的萧山机场

抵达曼谷,走出机场已是2月8日凌晨5点了,取了行李,去买电话卡时发现护照不见了。四处找寻无果后我来到了警察局,结果发现护照安然躺在我相机包的暗袋里。一场虚惊后,终于回到了酒店休息。

到酒店以后,挡不住舟车劳顿的困意,我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2月8日是中国农历新年的元宵节,新年第一抹圆月,驱赶了漫长寒冬的沉闷,但没吃到汤圆。

在清迈

到达曼谷后的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曼谷去往清迈,在清迈还有4个一样需要在第三国中转14天的小伙伴在等着我。清迈的天气比曼谷好多了,一点不像曼谷那样稍微一动就浑身湿答答的,而且更开心的是和小伙伴汇合了。

大家在清迈玩了10天左右,那里消费很便宜,感觉每天吃吃喝喝,做马杀鸡,一天就过去了,天天都开心的不行。自从2018年做了一年动画,2019年跨专业学了IT后,难得有这样的假期让我那么放松地休息了。

然而,关于澳大利亚的消息时好时坏,身边的亲朋好友不时发消息问侯情况怎么样。网上还传出不能给澳大利亚移民局打电话咨询,会导致学生签证被取消的传言。那段时间感觉在第三国等待回澳大利亚的留学生都草木皆兵,容易受惊。

网上各种假假真真的消息让我时而觉得有机会回澳大利亚,时而又担心我的签证会被取消,真是吓得不行。

午夜“霹雳”

小伙伴们买的都是泰国直飞墨尔本的航班,而我买的航班是2月22日的文莱航空,从曼谷起飞,在文莱转机再飞墨尔本。我准备21日从清迈回曼谷。

在回曼谷的前一个晚上,我朋友发了一个截图,说文莱航空因为疫情的影响,限制浙江人和江苏人登机了,而且限制得特别彻底——转机都不行的那种。

那时候已经晚上12点了,航空公司的客服已经下班了,我只能在各个第三国中转的留学生群里寻找信息。这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澳大利亚政府发的文件里说接受在第三国中转14天的留学生入境,那么到达第三国的那天算不算一天?还是从到达那个时间之后开始算?

航空公司对文件的不同解读,澳大利亚海关的不同算法,都可能导致签证被取消。网上主流的有两种说法,一种是N+14,另一种是N+15(N为入境第三国日期)。

以我为例,我是2月8日入境泰国的,22日离境就是N+14天,而且泰国落地签也只有14天,所以22日是签证有效期的最后一天。但是N+14会被很多航空公司拒绝登机,N+15才被允许登机。但是我如果按照N+15在2月23日离境,泰国落地签就会超期。

在各种纠结中,我在泰国第一次失眠。

可能只睡了3个小时就醒了过来,首先给文莱航空打了一个电话,工作人员告诉我,浙江人肯定不能坐飞机,不过她建议观望一下,毕竟政策每天都在变化。

我并不觉得第二天就会对浙江人解禁,所以当场买了23日的航班。这张23日酷航从曼谷-新加坡-墨尔本的机票拯救了我,但也是我后面一列艰难行程的开始。

坎坷归途

到达泰国廊曼国际机场的时候,离值机的时间还早。给我办理值机的工作人员拿着我的护照算了一会,然后问我喜欢靠窗还是靠走廊,然后就把登机牌打印出来给我,“您在境外已经15天了,根据规定已经可以回澳大利亚了”。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出海关的时候,那个官员看着我的护照,默默给我指了后面的一个柜台。

啪,一个章下去,在泰国逾期24小时以内,警察也没罚款,就放我走了,离回澳大利亚越来越近了!

泰国海关盖的超期但是放行章

我是下午4点起飞的航班,在候机厅迷迷糊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4点10分,然后听到机场广播,航班延误了。

又过了一会,广播里说换登机口了,航班延误到6点。我换了登机口,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接近6点,大家都排成一条长队,突然前面有个印度哥们儿走了出来,嚷嚷道:“航班取消了”。

等了一下午就是这个结果么?

这时有几个也是去澳大利亚的中国留学生过来搭话,大家基本都是去墨尔本和悉尼的,现在飞新加坡的航班取消了,大家把护照放在一起,准备抱团一起走。

航空公司给了我们4个选择,前3个选择都是在素万那普机场,8点就有航班去新加坡。最后一个选择是留在廊曼机场,不过晚上11点才有航班飞新加坡。

航空公司给出的几种解决方案

我们几个在新加坡转飞墨尔本、悉尼的航班时间分别是凌晨0:40和2:00,如果我们留在廊曼机场就赶不上下一趟航班了。只有搭晚上8点从素万那普机场飞新加坡的航班我们才刚好能赶上下一趟航班。但我们需要重新再进海关,拿上行李,然后坐航空公司的车从曼谷北边的廊曼机场到东边素万那普机场,这时候已经晚上6点半了,到素万那普至少一个小时吧。

出海关的队伍排得很长,随着队伍慢慢推进,我们前面有两个中国学生被海关拦下来了。我们过去一问,那两个中国学生因为超期滞留,被泰国海关拒绝入境。

我们这群人和那两个中国学生一样,没法再进海关,就没法坐车去素万那普机场,赶上唯一那班能接上后续行程的航班。于是我们只好又回到登机口,等着廊曼机场晚上11点的那趟航班,那时候大家都饥肠辘辘,而且肯定会错过回墨尔本和悉尼的航班,情绪都不高,但都挺淡定的。

然而,坏消息还没完。

因为我们不能在新加坡入境,只能全程是酷航的航班才能把我们带回澳大利亚。但是,酷航去墨尔本和悉尼最早有空位的航班分别是2月25日和26日,我们离开曼谷那一天才23日。

在候机大厅等待

就这样,我们一行人抱着未知、疲倦和未熄灭的憧憬坐上晚上11点起飞的航班,飞向新加坡樟宜机场。

峰回路转

到新加坡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40了,大家拖着疲倦的身体走下飞机,机场几乎没有人。不过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波折后,终于有了好消息,航空公司同意我们转新航的航班回澳大利亚!

我们这一群被困在新加坡机场的留学生像中学生春游一样浩浩荡荡地向另一个航站楼出发,去那里取登机牌。

等取完登机牌,已经凌晨4点半了。小伙伴中有的人在一起聊天,有的已经睡在了沙发上,还有的玩着手机。我已经饿得不行了,只想找个餐厅吃口饭。

去悉尼的小伙伴的飞机比较早,差不多6点就要去登机口了,大家道别后,我目送他们离开。经历不确定的12小时后,是不是大家的生活也一步步走回正轨了?

接下来是我们去墨尔本的人要值机了,这一路上明显感觉到人流多起来了,早上7点的新加坡机场开始热闹起来,在这中转的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不过没多少戴口罩的人,好像大家都没有被影响。

终于登上了回澳大利亚的航班

当工作人员和我说“welcome aboard”(欢迎登机)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兴奋,已经是倒数第二关了!

折腾一晚上实在太累了,8个小时的飞行我睡到最后2小时才醒。到达墨尔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离出发差不多已经花了1天多的时间。

最后一关是过海关的时候,那个海关小哥拿着我的护照检查我的日期,然后和我闲聊在泰国的旅程,他觉得留学生真的太幸苦了,这么大费周章才能回到澳大利亚。他还问:“今天你就回霍巴特(编注: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州首府)么?”

“不行,我太累了,今天我只想睡觉,明天再回霍巴特”。

澳大利亚海关排队入关的人群

从2月7日到2月25日,我花了19天才终于回到了塔斯马尼亚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岛上——再往南就是南极了。

最后的话

故事到这差不多就已经结束了,但是我还是想补充几点:

1、我回到霍巴特的第二天,学校就给我发邮件打电话,学校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十分关心我们在第三国中转14天的学生的心理状态,毕竟刚回澳大利亚,可能会受到歧视,叫我们遇到这方面的问题就和他们沟通,并希望我回到TAS之后生活能回归正常,不要有心理负担。

2、汽车广播里的主持人一直在呼吁当地人去中餐厅吃饭,因为这次疫情让很多中餐厅生意惨淡,甚至关门,呼吁他们去帮助中国的朋友们。

3、塔斯马尼亚大学是给学生发补助比较早的学校,给去第三国中转的学生补助1500澳元(约6900元人民币)的旅行补贴,给被困在国内的学生补助500澳元的网费补贴,并且安排了很多线上讲座和网络教程,老师也特别关心困在中国的学生的情况,甚至还建了微信群来帮助学生解答问题。

这一次的行程就是一路被各国政策压着跑,在各个政策的夹缝中生存。每个国家都对这次疫情做出了各种预防措施和行动,并且政策一直在变,大家都承担着各种变化的可能性,第三国并不是100%就能成功的道路。

但至少我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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