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给患者注射癌细胞,他却成了学科带头人

今天,门诊熙熙攘攘,但医生眼中似乎只有一位病人。

“患有恶性白血病,很好,又一个上佳的试验品。”

主任在实验记录中记下这段话,起身把这位女患者带至诊室,告知她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因为医院将她选为新药物的免费受试者。

褪衣、消毒、肌注,主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欢送这位女士出门并叮嘱其下周复诊后,主任回身写道:

癌细胞注射组,608 号,女,13 岁。

这是一场真实发生的活体实验。

持续十年,给 600 多患者注射癌细胞

1951 年,是医学发展中里程碑的一年,人类第一次在细胞层面实现永生。是来自一名 31 岁妇女子宫颈部侵略性癌症的细胞株,其后来被称为海拉(hela)细胞。如雨后春笋般,海拉细胞在世界各地的医学实验室不断增殖,用于各种各样的细胞实验。

康奈尔医学院的病毒学教授,肿瘤学科主任切斯特·索瑟姆(Chester Southam)在实验中发现,将海拉细胞注入到健康小鼠体内,似乎能让小鼠患上癌症。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给人注射癌细胞会发生什么?


切斯特·索瑟姆的相关论文截图

切斯特的学术理论体系认为癌症是由病毒感染或免疫系统缺陷所致。在医院高层会议上,切斯特用自己的理论游说领导们,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说辞:医学家们呼吸着充斥着海拉细胞的空气,甚至就在海拉细胞旁边的实验桌上吃饭。而我们对这种行为是否有感染性都一无所知。

“先生们,一场未知的大流行即将诞生。”

最终,切斯特主任如愿得到了实验开展的许可,他精心挑选的第一批实验对象就是手里的癌症患者。以实验新药的名义,开展一场隐秘的人体实验。

他将 Hela 细胞注入癌症患者的手臂,短短几天内,癌症患者的手臂上形成了癌性结节,一些结节表现为自限性,但仍有一部分永久保留需要切除。并不是所有患者都表现良好,有四位患者的癌性结节在切除后一次又一次地复发。

而为什么切斯特更中意恶性白血病的小女孩?因为一个白血病试验者在注射后,异种癌症一度扩散到淋巴结。

癌症患者的实验数据并不能让主任满足,为了真正了解癌细胞的转染作用,切斯特决定将疯狂与禁忌进行到底:

对健康人进行秘密实验。

从囚犯到正常人,从癌细胞到活病毒

1956 年,为了便于掩人耳目,切斯特以体检为名在俄亥俄州监狱募集 150 名囚犯。

他惊奇地发现,这些健康的受试者并不会出现如肿瘤患者一样的癌性结节而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更神奇的是,他发现自己给健康受试者注射的 Hela 细胞越多,受试者抗癌能力就越强,宛如产生了抗癌免疫力。


BMJ 截图

切斯特认为,这个现象为研发抗癌疫苗提供了伟大前景,同时这似乎也是一个筛查手段:癌症患者排斥外来癌细胞的速度比健康人慢,那么根据排斥发生的时间差异,是否就能发现尚未诊断出的癌症呢?

接下来的几年中,切斯特的实验越做越大,他把多种癌细胞以癌症筛查的名义注射入 600 多人体内,其中一半为癌症患者。为了提高实验组的女性比例,当时所有在附属医院做妇科手术的女性患者都会被打上一针癌细胞。

除了癌细胞外,切斯特还将西尼罗河活病毒注射到 100 多名癌症晚期患者体内,这项工作及其后续的研究探讨了西尼罗河活病毒的作用及其发病机制,并发表了十余篇论文。与之前的癌细胞注射实验相似,这些研究再次在纽约时报刊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反响。但荣誉背后,却是那些癌症患者同时又患上了西尼罗热病。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1962 年切斯特和一家慢性病医院的医学系主任秘密签署协议,打算对这家医院的阿尔兹海默患者进行癌细胞注射实验,以判断这些虚弱病人是否可以排斥癌细胞。

但切斯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看似寻常的地下交易会将他送上法庭。

三名医生辞职后实名举报

三名医生的名字分别叫 Avir Kagan、David Leichter 和 Perry Fersko,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学术名气。在这家慢性病医院,三名医生共管床 22 名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年患者。

那天,院长将三人叫到办公室,命令其对自己的患者注射癌细胞并记录数据。三名医生严词拒绝了院长的指令,但他们后来才知道单方面的不配合并没能保护 22 名患者,该院长随便就让一名值夜班的住院医生完成给病人注射。

1963 年 8 月 27 日,三名医生集体辞职,辞职信中给出的理由是“医院进行违背伦理的科学研究”。同时愤而举报自己的院长和切斯特罔顾病人的知情权和健康权,还对不能自行表达知情同意的老年病患者肆意进行不人道实验。


切斯特·索瑟姆 Wikipedia 截图

一纸举报信彻底引爆美国学术界和民间的舆情。Science、Cancer、还有纽约时报纷纷跟进此事,与此同时纽约州的检察长也对切斯特展开调查。

触目惊心的秘密实验让检察长出离愤怒,他起草了整整 5 页的上诉报告,强烈指控切斯特欺骗患者、违背职业道德,并要求纽约州立大学评议委员会撤销二人的医疗执照。

报告写道:“任何人都有权决定别人能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医生也不能剥夺这种权利。病人有权知道针筒里究竟装了什么。”

在切斯特长达 10 年的研究被起底后,纽约州医疗纠纷委员会认定这个肿瘤医生“在行医中存在欺骗和违反职业道德的行为”。

但最后切斯特付出的代价却让人震惊又令人发笑:

暂停医疗执照一年。

监管漏洞下,伦理委员会应运而生

在切斯特一案中,无论是三名医生辞职举报,还是检察长的起诉信,其理论依据为《纽伦堡公约》。《公约》第一句便是:受试者必须在未受胁迫下自愿同意。这个规定堪称空前绝后,因为最为人熟知的《希波克拉底誓言》(Hippocratic Oath)中其实也并没有病人知情同意一项。

但《纽伦堡公约》仅仅是“公约”,同后来出现的许多公约一样,只能起到建议作用,并不具备法律效应。比如切斯特的律师就对委员会和法庭宣称切斯特根本没有听说过所谓的《纽伦堡公约》,所谓道德约束也无从谈起。

此外,美国也并没有一个正式的研究监管机构,也没有管理科学研究的法律。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切斯特只涉及欺骗、欺诈的不正当从医行为,仅暂停医疗执照一年。


注射癌细胞时间的曝光文章

这件事对切斯特的学术地位似乎也没什么影响,两年后,他还被选举为美国癌症协会的主席。

但切斯特案的影响却是深远的。一直为切斯特的研究提供经费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注意到本次案件。按照资助规定,研究人员在人体实验前必须征得受试者同意。但此后国立卫生研究院对其资助的 52 个研究机构进行突击审查,发现只有 9 个有保护实验对象权利的规定,只有 16 个会给病人签署知情同意书。

国立卫生研究院的结论是:“对于有病人参与的实验研究,研究人员的自行判断不足以确定医学伦理。”

此次调查后,审核委员会诞生,医生在研究申报时必须包括内容详尽的知情同意书,审核通过才给予经费。

一年后,世界卫生组织大会通过了《赫尔辛基宣言》,全世界范围内的人类研究指南也终于就此诞生。这条宣言也成为此后伦理委员会指南的必要基础。

学术耀眼的切斯特,他是一个好医生吗?

不可否认,在切斯特漫长的一生当中,他获得了令人艳羡的医学学位,加入了病毒学和免疫学的研究,先后成为了康奈尔医学院和托马斯杰斐逊大学的教授和知名内科医生,并长期担任美国癌症研究协会的主席。

此外,在三十余年的学术生涯里,切斯特发表了 100 余篇论文,包括 JAMA Cancer, Science, Nature, Lancet 等至今仍被学术界公认顶级的医学顶刊。他进行了骨肉瘤疫苗的初步探索,还在柳叶刀邀请下为肿瘤科这一分科的诞生进行了系统阐释。


切斯特·索瑟姆的顶刊文章 PubMed 截图

但这些耀眼的学术成绩背后,有违背伦理的临床试验,有大量未被告知实情的实验患者,有很多因试验而患病的无辜人群。时至今日,我们已无法揣摩切斯特的心理,我们也无法知道他是否在注射这些试剂时内心产生过犹豫和后悔。

就在三名医生辞职举报切斯特不久,Science 的记者专访切斯特,问他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而是给病人?

切斯特回答道:“我自己比他们活着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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