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4次诉离婚"男方姐姐:他表现极端没坏心思

5年,5次。湖南女子宁顺花的离婚诉讼仍在继续,她对离婚的态度颇为坚定,“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就会一直起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丈夫陈定华一直坚持不离婚。为了挽留妻子,他发短信威胁,打伤宁顺花及其家人,请私家侦探调查她的行踪。

直到现在,他仍坚信,“她的幸福只能由我来给。”

日前,因为多次扬言杀害妻子亲属,陈定华再次被警方行政拘留,时间为10日。

【1】不归

宁顺花现在对于见陌生人格外谨慎,九派新闻记者约她见面时,被问了一句:“你是女生?”“我现在不会单独跟陌生男人见面,男记者采访我都不想当面聊。”

她把见面地点定在一家商场,由大姐陪伴接受采访,不愿意透露与住址、职业相关的任何信息。

父亲宁华都是近一两年才知道她的号码,“反正微信也能联系到,我怕他把我的信息泄露出去”。

起诉离婚的5年里,她换过3个手机号。电话黑名单里有几百个号码,为了避免陈定华借用别人的手机联系她,凡是归属地是衡阳的,她都直接拉黑。

宁顺花也不敢回家,和父亲已经几年没见过了。宁华今年58岁,有时外出打工,有时在家务农。他的妻子12年前因病去世,除了宁顺花,另外两个女儿远嫁,小儿子在长沙工作。

4月17日中午,宁华在家门口的水田旁搅拌水泥,在田埂边砌一道石坎。村里的干部把车停在路边,喊他去接受县里领导的调查。

女儿离婚诉讼的事经媒体报道后,当地政府很重视。他没好气地拒绝了,“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怎么不去问当事人,以前怎么没解决”。

村里人都知道,宁家三女儿宁顺花结婚不到半年就提出离婚。五年里,她上法院起诉了四五次,一直没有离成。

2016年6月15日,陈定华和宁顺花登记结婚。不到半年,女方提出离婚,理由是丈夫赌博,二人经常发生争吵。

宁顺花称,最后一次争吵爆发那天陈定华打牌输了钱,回家抓着装修的问题向她发脾气。两人大吵一架后,她收拾行李,独自离家去了广东。

到了广东,宁顺花没立即提离婚,想看看陈定华的态度。等了半个月,丈夫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便打电话提出离婚。陈定华说,休想,哪有夫妻不吵架的。“我说那就法院见吧,他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当年12月2日,宁顺花第一次向衡阳县法院起诉离婚。自此,她开始了长达5年的离婚诉讼。

宁顺花的父亲在做农活。图/九派新闻记者 王佳箐

【2】拉扯

第一次起诉离婚,因未提供确凿证据证明夫妻关系破裂,法院适用简易程序驳回起诉。

按照规定,当事人起诉离婚,法院判决不予离婚的,当事人应六个月后再进行起诉。2017年7月14日,宁顺花第二次向法院提出起诉。

再次提出起诉后,宁顺花和陈定华在村口发生争吵,她打了陈两个耳光。第二天晚上,陈定华打了岳父左眼一拳,经法医鉴定为轻微伤。宁顺花和陈定华分别因此被行政拘留三日和五日。

她将这次冲突的受案登记表、伤情鉴定书等材料提交法院,作为夫妻二人感情破裂的证据。法院判决认定,这几份证据“缺乏关联性,不予采信”。

她又提供了陈定华发送的威胁短信,称她若坚持离婚,将报复她全家。法院认定这份证据真实合法,也具有关联系,“但不能完全达到其证明目的”。

同时,陈定华提供了二人照片、开房记录、手机短信记录等,证明他多次请求谅解,争取和好,宁顺花也给他发过短信,称“你想我了吧”,“等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不用分开了”,被法院采信。法院认为二人还保持联系,“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

宁顺花对此次判决不服,提出上诉。她认为陈定华提供的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证明二人关系未破裂,称陈定华有她的身份证,可以伪造开房记录。表达和好的短信也不是她发的,但未提供有效反驳证据。

最终,衡阳市中院维持原判,不予离婚。

关于宁顺花4次提起离婚诉讼的事,湖南衡阳县法院发布通报称,第一次是适用简易程序判决驳回,另外三次是因丈夫多次表示认错改错以求谅解,妻子也通过短信等方式表示愿意给其时间和机会。

对于陈定华的作为,宁顺花称,自从2016年底离开后,除了起诉和开庭,她几乎从不回衡阳。每次回去前,她都会写好一份遗书,担心和陈定华见面后,他做出过激行为。等安全离开衡阳,她再把遗书撕掉。

今年3月3日,宁顺花第五次起诉离婚,目前还在等待开庭。

4月17日下午,陈定华因多次扬言要杀死宁顺花亲属,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第一项之规定,衡阳县公安局决定对陈定华行政拘留十日。

【3】偏执

宁顺花起诉离婚对陈定华打击很大。陈定华的姐姐陈敏说,最开始的几个月里,弟弟总是躺在床上,不愿意出门,也不和人说话,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有时他一天只吃一顿饭,还得靠家人送到卧室,“我妈这么大岁数了,都给他送过饭”。

他不断给宁顺花发短信,语气从哀求到恐吓。最后威胁道,若她执意离婚,将报复她全家。宁顺花说,这些报复计划她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她拉黑了陈定华的号码,包括他借用的其他号码。

陈敏说弟弟买了好几个手机和电话卡,“家里还放着三四个,像老人机那样的”。她的号码也被拉黑了。

家里人都劝陈定华放下这段婚姻,几年前,哥哥给他介绍一个女孩,三十多岁,做老师的,他连面都不见,一提起就回避。

陈敏试图证明,虽然弟弟求复合时表现得有些极端,但他没什么坏心思。她说,陈定华很孝顺,平时有好吃的、好喝的,总不忘给母亲买。但需要姐姐提醒,母亲身体不好,太凉的饮料得热一热再喝。

他常给母亲买衣服,但买的鞋子总是偏小,36码,只能给姐姐穿。实际上,母亲要穿39、40码的鞋,“他总以为女人的脚都小,说了好几次都不记得”。

一年前,他的父亲确诊肺癌,加上食道癌复发,医生建议放弃治疗。陈定华不肯,非要拉着他去长沙治疗,“他说,就算父亲死在手术台上,也要给他治”,陈敏说。最后是父亲决定放弃,“他不想再受那个罪”。

陈定华的爱似乎总是极致,又以个人为中心的。即使妻子坚定地提出离婚,他仍然希望能够复合。“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对她还有感情。”陈定华说。“可是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希望她幸福吗?”面对这样的质疑,他说:“我不这样想,她的幸福只能由我来给。”

回想这么长时间的拉扯,陈定华少见地反思,“你觉得她对我有恨吗?”他犹豫了一会,语气弱了下来,“我想应该是有恨的吧,但是如果她知道我的想法,应该会酌情原谅我。”

两人的新房。图/九派新闻记者 王佳箐

【4】媒人

关于这段感情的开始,几方的说法存在出入。

那时宁顺花的母亲已离世,两个姐姐远嫁,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

宁华说,他当时并不认识陈定华,只是听村民说过陈家的小儿子爱赌博,还因此被派出所带走过。来说亲时,陈定华保证以后不会再赌。

当时宁顺花28岁,在村里算“大龄剩女”,各种压力不小,父亲希望她嫁得近些,方便日后有个照应。最终她同意了这门婚事,“反正都要结婚的,平平淡淡过一生就算了”。

陈定华给出的是另一个故事。他说二人在2007年认识,一起从广东坐火车回来,到了镇上他觉得这个女孩眼熟,一问发现同村,便相互留了联系方式。

之后不久他就向宁家提亲,被宁顺花的母亲拒绝了,原因是听说他爱赌博。之后,二人偶尔联系,吃过几次饭,宁顺花一直没有接受他。

直到2015年准备回家过年时,他给宁顺花打电话,得知她第二天中午的高铁到衡阳,当晚便开车回家,“早上七八点到衡阳,等到下午三点再去高铁站接她”。过了几天,陈定华再次请人做媒。

帮陈定华说亲的媒人王小英说,这是她唯一一次做媒。她在距离陈宁两家约2公里外的国道旁开了一家手机店,和两方的家长都认识。

当时是陈定华和宁顺花两人一起,到她店里请她说亲。她指着一张方桌,说自己坐在右边的藤椅上,宁顺花在她对面,陈定华背对着门,两人关系看起来不错。

谈及这桩婚姻,王小英有些激动,因为二人离婚闹得沸沸扬扬,让她有些难堪。

但是,对于两人一起请媒人说亲一事,宁顺花予以了否认。

【5】勉强

在宁顺花的讲述中,二人的婚姻似乎从一开始就带着勉强的意味。

在结婚当天,两人就吵了一架。宁顺花说她记不清具体因为什么,“吵得也不算严重”。王小英说,当天两人领了结婚证后,宁顺花提出陈家没有置办三牲,要求在6.6万的彩礼之外,再给1万元。

结婚之后,二人也常发生争执。“他觉得领了结婚证,你就是我的人,他不用伪装了,脾气也暴躁了”,宁顺花说,陈定华会因为很多小事大发脾气,比如他不吃辣椒,如果做菜放了点辣椒,他会把菜倒掉。

关于提出离婚前是否挨打,二人也各执一词。

宁顺花说,丈夫偶尔会在争吵时给她耳光,或是将她推倒撞出淤青。但她没有报警或留存证据,“毕竟在农村,如果你没想离婚,为这个事情报警,就丢人丢到家了”。

陈定华则坚称,在宁顺花起诉离婚前,自己从未打过她。第四次起诉开庭时,陈定华带人截住宁顺花,将她从车里拉出来,拳打脚踢,“那时我唯一一次对她动手”。

陈敏也为弟弟说话,说没怎么见过他们争吵,陈定华舍不得打妻子。她说第二次起诉时宁顺花打了陈定华两个耳光,村民们都传,“你这个弟弟好窝囊,被媳妇打了都不打回去”。“之前回衡阳时弟弟不住家里,跑她们家去住,关系不好怎么会去她们家住呢。”

在旁人眼中,夫妻俩的关系还不错。媒人王小英和邻居说,她们见到这对夫妻会牵手,陈定华会给妻子开车门,很绅士的样子。

在村里,部分人更理解陈定华,他们听说宁顺花把名字写在男方的房产证上、拿走装修款,甚至称她“骗婚”。认为宁顺花及其家人被打伤,是“活该”。

宁顺花称,她早就将剩余的装修款退还,也愿意净身出户。她承认自己拿走了房产证,但只是为了自保,“我怕他出去赌博,拿房子做抵押,我还得帮他还债,”宁顺花说,“我拿着房产证也没用,只要法院判决离婚,我立马还给他”。她否认收过陈定华给的38万元做生意费用,陈定华也未提供有效证据,在判决中未被法院采信。

也有人理解宁顺花,“我很不喜欢赌博,就算这个男的再有钱,我都不会跟他结婚。”

【6】老小

陈宁两家同村不同组,距离衡阳市区约60公里,两栋房隔着一片农田相望,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陈定华村里的房子已闲置几年。那是一栋两层小楼,盖于二十多年前,外墙贴着白色瓷砖,在当时算是不错的房子。现在老式的木门和玻璃窗显得有些陈旧,门口的对联已经褪色。

陈定华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他出生时,父亲45岁,母亲43岁。在他之前,家里已经有一儿一女。

他出生那年,陈敏从小学辍学。

陈敏回忆,她的成绩其实不错,当年学校选派4个人外出参加考试,其中就有她。

辍学的时候,老师在河边对陈父说:“你女儿成绩这么好,不读书可惜了”,父亲表示无奈,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在旁边的田里忙农活的陈敏眼泪汪汪,问父亲:“明天还上学吗,不上学的话,作业还写吗?”父亲说,不用写了。

从此,陈敏承担起照顾这个比她小12岁弟弟的责任。父母出门卖魔芋,她就上山找柴火、打猪草、做饭。虽然陈敏在照顾弟弟的生活,但两人很难像同龄人一样一起玩耍,“他玩他的,我玩我的”。弟弟4岁时,16岁的陈敏去广东打工,第二年远嫁河北。

离家后,陈敏和弟弟交流很少。陈定华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姐姐,只有在父母生日或逢年过节,陈敏打电话回家问候,可能是弟弟接的。

即使现在为了照顾母亲,陈敏住在弟弟买的新房里,二人的隔阂也是可见的。4月15日中午,陈定华告诉记者,他正在去高铁站的路上,打算回衡阳一趟。但他没有回家,第二天晚上,陈敏还不知道弟弟回了衡阳。

对于陈定华的恋爱、结婚,包括在房产证上写宁顺花的名字,陈敏都是后知后觉。弟弟婚后才告诉她,“我找了个老婆,和我们一个村的,长得很漂亮”。

(除了宁顺花、陈定华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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