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从阳光灿烂的外头，顺着一个闪烁的红色箭头所指的方向往前开之后，顿间我们进入了一条黑森森的隧道，唯一的光源是你自己的车灯，一种兴奋加畏惧的感觉油然而生。几秒钟后，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幅山魈的画像。

这不是惊悚片的情节，而是全世界第一家“穿梭美术馆”的入口。“穿梭美术馆”是鹿特丹的博伊曼斯（Boijmans Van Beuningen）博物馆与Ahoy多功能场馆针对疫情的需要所策划的展览。美术馆只从8月1号起开放23天，从上午10点到晚上9点，参观者可以驾车穿越10,000平方米的大厅，欣赏博物馆所收藏的40多件艺术品。

由于我从来没有开车看展览的经验，看起来很年轻的63岁馆长艾克斯（Sjarel Ex）自告奋勇充当我的司机兼讲解员。“这是博物馆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奥地利画家 Oskar Kokoschka 在1926年画的。”艾克斯解释，Kokoschka在“一战”期间在伦敦动物园看到这只山魈，觉得它被关在动物园很可怜，决定帮它画一张快乐的肖像。让《山魈肖像》在入口迎接来客！相当切合这个人类与自然的展览主题。

艾克斯告诉我，“穿梭式”的想法来自一位荷兰艺术家。“大约10年前，”艾克斯回忆，“当时我们正在换新地板，有位艺术家向我建议在博物馆一楼做一条车道，在每个弯道拐角墙上挂一幅莫奈，将展览取名为《车灯下的莫奈》。这样一来，访客可以从车上看莫奈，慢慢开出博物馆。”艾克斯虽然非常喜欢这个想法，但是基于安全问题，没有去实践。

虽然博物馆已经在疫情爆发之前就已闭关整修，但藏品总是在全国各地的博物馆展出，当这些博物馆也因疫情关门时，艾克斯必须想办法用不同的方式展出馆藏。当时有人提出《车灯下的莫奈》的概念，艾克斯灵机一动，立刻与专门举办大型音乐会，运动比赛的Ahoy打电话。Ahoy搞不懂，“开车进去？”“不不不！开车过去！”艾克斯解释，“是开过去，是流动的，动态的。”Ahoy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到了6月中旬终于接受了艾克斯的提议。

一般而言，要在6个星期的时间内组织一个博物馆级别的展览几乎是不可能的。由于博物馆团队的支持以及企业，尤其是鹿特丹的BMW Mini的赞助，再加上荷兰文化基金会即时给予补助，让这个全世界第一家“穿梭式美术馆”得以产生。“通常情况下，文化基金会的资助需要3、4个月的时间才能批准。”艾克斯说，“但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只有4天的时间！”令他意外的是，这份补助金及时到位。

展览只允许电动车进入，每小时30辆车。你可以开自己的车，或是博物馆免费提供的BMW与Mini。所有的司机都必须签署一份类似租车的合同，一切风险自负。博物馆提供的车子在每次被搭乘后，都会被清洁消毒，让下一班人使用。如果你连车都不会开，博物馆还可以提供司机，开着高尔夫球车带你参观。不论是开自己的，使用博物馆提供的BMW，还是让司机开，票价和一般博物馆的门票一致。博物馆估计，23天的展期大约会吸引2万人前来。驾驶人必须遵守所有的路上交通法规，展厅内有个侦速系统，任何车速超过每小时5英里时，就会响警报。重重保护所有的艺术品之外，展厅内还有维持秩序的“艺术警察”，在展厅内，乘客是不允许下车的，“如果你这么做，艺术警察就会过来纠正你的行为。”艾克斯事先警告我。

从山魈的肖像旁拐个弯，车子立刻进入了宽广的开放空间。有些艺术品悬挂在墙上，有些放在地上，也有不少悬空，车子可以从作品下开过去，相当刺激！艾克斯解释，展览的布置，除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平时专门搭建摇滚音乐会的技术人员参与。“我们使用了以前在博物馆里从未使用过的技术，这些人可以在一天内完成大规模的安装工程。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新的发现，发现其实可以用更多不同的方式来陈列艺术。”

因为有相当精彩的超现实主义艺术馆藏，展览中特别规划了一个超现实主义的角落，陈列了马格里特（René Magritte）、肖（Jim Show）和特克（Paul Thek）的作品。展览还有基弗（Anselm Kiefer）的巨幅画作，罗丹、马里尼（Marino Marini）、基彭贝格(Martin Kippenberger)和奥尔登堡（Claes Oldenburg）的雕塑作品，许多作品摆放的位置都好像在相互对话，让整个展览看起来相当戏剧化。展厅内还有几个电影银幕一般大小的屏幕，轮流播放艺术家的录像作品，人们可以从车内的收音机听到视频的声音。由于在车内坐得很舒服，不少人干脆把车子停下来，慢慢地看视频。

博物馆还委托艺术家专门为此次展览创作作品。当馆长打电话给鹿特丹的艺术家布鲁格曼（Frank Bruggeman），请他为这个展览创作一件新作品时，艺术家一开始不相信这是真的。当时鹿特丹市中心有许多树木因疫情没人浇水，成了枯树，布鲁格曼收集了这些枯树，在展厅内做了一个巨大的自然花束 。

令人印象最深的作品无疑是普林森（Bas Princen）的《塔的模型》。这幅作品其实是博物馆去年委托普林森创作的。普林森与建筑事务所OFFICE Kersten Geers David Van Severen合作，将博物馆收藏的一幅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在1560年完成的《通天塔》进行了放大，将一幅60公分的小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幕帘。即使坐在车内你也可能清楚地看到一些勃鲁盖尔原作中很难辨识出的细节，比如：建筑工人动作，砖块的细节等。

展览现场非常热闹，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堵车的情况。不过，大家都很乐意等待，因为总有吸引人的艺术可以看。导览即将结束前，艾克斯和我提及，中国有许多大空间，应该到中国办类似的展览。我正要随声附和时，他又打住，“这个展览是因为疫情才诞生的，坐车去看艺术作品真的是个例外。”

他接着在瑞士艺术家Ugo Rondinone的灯光装置《呼吸、行走、死亡》（Breathe, Walk, Die 2014）前把车停下来，转头对我说“展览，还是应该走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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