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国头条 i4cc.ca ｜邓先生去了华盛顿，“复联2”才来了中国

邓小平的动漫形象，成了审片最后的难点。邓小平的长女、画家邓林看片后，认为很正常，挺好。《旋风九日》这才最后通过审查。（剧组供图）

向院线经理们推介《旋风九日》时，PPT的一页提到这部影片与《复仇者联盟2》同档上映，下面一片哗笑。制片人吕木子介绍：“有了《旋风九日》，今天才会有《复仇者联盟2》上映。因为有了那个中国的超级英雄去美国，今天才能看到这些美国的超级英雄。”

1979年1月29日，在欢迎中国副总理邓小平的仪式上，美国总统卡特出了个口误。他想说“President（总统、国家主席）”，发觉失言，马上改口“副总理”。1月1日，中美刚刚正式建交，卡特的无心之失恰好反映了两国关系的生疏。当时的新华社报道转述：“有美国记者大发感慨地说，一个国家的总统举行正式仪式，隆重欢迎另一个国家的副总理，并陪同检阅三军仪仗队，这在世界外交史上极其罕见。”

对于中国领导人来访，美国人普遍好奇兴奋。不过，欢迎仪式附近的人群中，还是不乏情绪激动的抗议者。一对青年男女在记者席上高呼“毛主席万岁”，引起了小小的骚动，被安保人员迅速带离，后来因行为不检各处以100美元罚金。这些历史片段都出现在电影《旋风九日》中，抗议者被归类于“激进组织”，而英文字幕显示的则是“共产主义组织”。他们不满意“红色中国”与美国修复关系。

电影还提及了邓小平面临的其他危险，比如激进分子路易斯·比姆试图冲向邓小平，还有台湾方面放风要给邓小平“一些颜色看看”。好在安保措施严密，邓小平这次出席近八十场活动的访问没有出现意外。

在《邓小平时代》一书中，美国学者傅高义评价了这次访问的深远影响：“1979年标志着中断了30年的中美交往重新恢复，但是短短几年之内，中美交流的范围和规模就远远超过了1949年以前的水平。”他也接受了《旋风九日》的采访，但因片长限制而没有出镜。

按照制片人吕木子提供的数据，公映版影片只用到原始素材的十分之一。说起舍弃掉的如同“国宝”的素材，她现在还颇为遗憾。她说，这是中国的电影剧组第一次从美国大规模购买影像资料。以影像档案资料工作者的眼光来看，年代久远和事件本身的重要性，都使这些资料颇为珍贵。但影院经理不会这么想。“（片长）依着导演是仨小时，我说俩小时都甭想，排片更难了。就得一个半小时。” 吕木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重大题材”想走商业路线

2015年5月15日，《旋风九日》公映，与美国大片《复仇者联盟2》同一天。最初选的日子是1月28日——36年前邓小平出访的日子，因为审查与购买影像资料版权相当复杂，影片未能及时完成。

《旋风九日》立项于2013年9月，当年年底顺利获批。吕木子认为，速度之所以这么快，在于2014年是邓小平诞辰110周年。这一年，除了《旋风九日》外，还有三部与纪念邓小平相关的重大题材影视作品。其中，电视连续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引起了广泛关注。

她与导演傅红星想让这部“重大题材影片”走商业化路线，并得到了各相关部门的首肯。放弃“红头文件”带来的保障，他们就需要直接面对预算问题。原计划的最高成本是4000万元，后来吕木子才明白，这个规模的投资很难拉到——投资者要看成熟的剧本和演员班底才愿意投资，而纪录电影在成片之前做不到这些。

预算的很大一部分，用于购买影像资料。全片90%的影像资料要从美国买来。吕木子父亲的朋友、中央文献研究室办公厅主任高屹后来给邓小平的小女儿邓榕打了个电话，说明这部影片并非传统的官方话语，“是真正能纪念小平的一个片子”，希望能给予支持。邓榕给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副主席白丽娟（Jan Berris）写了一封信。

在白丽娟的帮助下，影片制作方在美国开展工作更加方便。尤其重要的是，历史影像资料获得了优惠价格，影片的预算由4000万元降至2000万元。吕木子把投资等分成五份，联合了另外四家民营影视投资方，“一股400万”。

制作方做过一次观众调查，邀请50位年龄、行业、教育背景各异的观众，戴上“测谎仪一样的”视听测试仪来看这部影片，来了解观众“哪会儿兴奋，哪会儿睡觉”。94分钟的影片有一千多个镜头，这样的节奏应当使观众颇为兴奋；而对片中12段风格各异的动漫片段，观众的反映并不好。

塑造邓小平的动漫形象，灵感来源于《时代》周刊封面的邓小平画像。导演傅红星认为，那既能改变常规，又能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还能传神地表达邓小平改变中国人活法的梦想。几经犹豫，由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团队创作的动漫素材，终于留在了片中。动画导演朱宇晨也曾为温家宝等领导人设计过卡通形象。

不是PK关系，是因果关系

虽然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的“重大小组”已经“破例地帮忙”，《旋风九日》仍旧先后经过七次审片。吕木子记得，一审时本来要把影片中提到的反对邓小平访美的声音全部拿掉，就像她小时候新闻中呈现的那样。她完全没法接受：“我们就天天坐一块儿上班，我说咱们不要砍，我们改还不行吗？”

2004年，吕木子参加了纪录片《小平您好》的编导工作，那年是邓小平诞辰100周年。那部影片两审就通过。“因为我知道他们要什么，他们说的我就照着做。”这次，在她的坚持下，“重大小组”的领导帮忙一点点地修改了影片。

听说还要等待外交部的意见，吕木子紧张了：“打报告打到外交部就仨月，再审回来仨月，我说投资方非杀了我不可。”好在，总局在春节后把电影送过去，过了一个多月，外交部就回复没什么原则性反对意见。毕竟，邓小平访美是中美关系史上难得没有争议的事件。

邓小平的动漫形象，又成了审片过程中最后的难点。“重大小组”说，需要有一个邓家人的书面意见，才能确定这不是“丑化”邓小平。邓小平的长女、画家邓林看片后，认为这个动漫很正常，觉得挺好。到这里，《旋风九日》才最后通过审查。影片最终完成，是4月中下旬，十几天后拿到公映许可证。

4月，向院线经理们推介《旋风九日》时，吕木子的PPT有一页是说这部影片与《复仇者联盟2》同档上映，下面一片哗笑。PPT放完，她对经理们说，两部影片同档上映不是PK关系，而是前因和后果的关系。“因为有了《旋风九日》今天才会有《复仇者联盟2》在这上映，因为有了那个中国的超级英雄去美国，今天才能看到这些美国的超级英雄。”

这个“笑点”，后来成为《旋风九日》在宣传上的一种思路：强调邓小平这次访问的历史意义，以及为中国和世界带来的改变，而这都是观众应当观看这部影片的理由。

有院线经理认为，《旋风九日》并不是中国电影市场的主菜。吕木子回应，它不是主菜，是一碟畅销的小菜也可以。“你把大厅都留给主菜，小厅都留给我，我就是畅销的小菜，我的希望就这目标了。”尽管存在诸多变数，她还是设想国产类型片与美国大片之间能够共存，即便是国产商业纪录电影，也应该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举的例子，包括《舌尖上的中国》，美国的纪录片导演迈克尔·摩尔，还有傅红星的纪录片作品《周恩来外交风云》。这部影片的光盘现在是中央新影最赚钱的一张，即便不考虑“红头文件”的影响，它的真实票房约在3300万，比冯小刚贺岁片《甲方乙方》还多一点，在1998年仍是国产片票房冠军。那一年，傅红星导演的另一部纪录片《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也排进了国产片票房前十。

1979年1月29日至2月5日，时任中国副总理邓小平访美。图为邓小平在休斯敦的约翰逊航天中心，乘坐美国月球车模型。（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会有迎合，但不会放弃教化

傅红星形容自己的历史观是基于对中国社会了解的“主流社会的历史观”。“毛泽东有缺点，但是他是一个伟人；邓小平一样，邓小平是一个有缺点的人，但邓小平是一个伟人。”他对伟大人物有着坚定的崇敬，“所以拍完邓小平，我的理想还要拍毛泽东。我告诉你们他们怎么是伟人。”

而电影创作方面，他希望能够平和地讲故事，能用幽默来调剂。他认为，要想获得更多观众，就需要做一些调整，当然会有迎合的成分，但不会放弃教化那部分。在《旋风九日》里，邓小平慰问表演时失误的牛仔姑娘，以及拜访马丁·路德·金墓地，与动漫元素和略显煽情的主题曲一道，都在着意表现邓小平普通人的一面；长征、“刘邓大军”，以及朝鲜战争等历史事件，则都运用了“主流社会历史观”的话语。

即将离开美国时，邓小平感冒了。在机场举行的最后一次通报会上，他已经发烧，说话带着鼻音。他说：“我们带着中国人民的友谊而来，满载着美国人民的情谊而归。”在15个月里，邓小平五次出访，而美国之行是他最后一次踏出国门。

傅高义认为，邓小平的出访是为自己的国家完成一项任务。“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改善与邻国的关系，向日本和美国进一步敞开国门。这既是为了遏制苏联，也是为中国的现代化争取帮助。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可以转向另一些重要任务了。”

就像邓小平的访问推进了中美两国的进一步沟通，吕木子和傅红星也希望《旋风九日》能在美国上映。它的英文片名“Mr. Deng Goes to Washington（邓先生去华盛顿）”来自美国经典名片《史密斯先生游美京》（Mr. Smith Goes to Washington）。史密斯是颇为理想主义的年轻参议员，挑战了参议院的腐化风气，又是一个外来政治英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