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生活-打工记(一)

La La La Naughty Boy;Sam Smith - Hotel Cabana (Deluxe Version)


四年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心底有一个地方,多年不去触碰,会不会离你越来越远,直到遗忘?


也许,她只是被藏在了心底深处。当你突然有一天,在某一个时刻,想起自己原来不是生活和工作的奴隶,不是机器人状态的时候,她就又如初恋情人一般在脑海中影影绰绰起来。


最近收到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的消息,告诉我说要来中国工作了。我看到他的名字:Jason。想了很久,才想起原来是在伦敦认识的朋友。


他要去上海,和所有向往着摩登中国的外国人一样,在东方夜巴黎感受中西方文化最激烈的碰撞,最完美的交融。


我想见他,不只是想叙旧,还想搜寻一点伦敦的回忆,不知道是不是还和四年前一样新鲜又丰满。


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真的喜欢英国吗?还是只是喜欢伦敦?伦敦是欧洲的“上海”,所以我也被欧洲文化吸引着,还是被陈丹燕的旅欧笔记浸润感染出的莫名情怀?




回忆是片段式的。深深浅浅在脑海里踩下顽皮小孩般的脚印。这些脚印有时候会告诉我,曾经那个像女版狄更斯笔下闯伦敦的奋斗青年,如今已经沉默不语。当然,经历了大半年祥林嫂似的喋喋不休,激情早已被榨干。不管是后悔还是怀念,都像一株安静的木棉一样,归于静止。


但是有一个地方,即使讲述了无数遍,却一直是无比鲜活的存在。那就是我打工的那家餐厅。它现在还一如既往地藏在BBC电视中心大楼的后面,在牛津街和邦德街的交叉路口,每天从伦敦上班族的早餐时间开始,像一个熟练的青楼老板娘一样,对光临的客人热情接待,迎来送往。



当然,我不是非要把自己工作的场所比作青楼。只是在这个活色生香的地方,我实在是目睹了太多是非,经历了太多drama。我的眼泪和欢笑此起彼伏,每天的剧情就像低配版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和来自欧洲各国的年轻人一起共事,做自己从未想象过可以做的事情,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心理挣扎。




九月的伦敦,我穿着薄薄的针织衫,砖红色给我带来了些许活泼的精气神。我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英国女人喜欢把指甲染成明亮夸张的颜色。在阳光吝啬的地方,你总需要一个让自己心情灿烂的出口。虽然在飘着阴嗖嗖的细雨的街头,已经有人穿上了优衣库经典菱格纹羽绒背心。可是我还是坚持相信,秋天还没有到来,短暂的夏天也并没有结束。


没错,这就是我对英国天气“阴郁美”的顽固抗争。


忘了是哪一天,我打开邮箱,看到了一封写着“面试通知”的邮件。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投的简历,餐厅的名字已经记不清楚。我在思考着,自己已经有了中文家教的兼职,还有没有必要去做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



餐厅名字叫Riding House Cafe,地点就在牛津街附近,在我所向往的BBC电视中心大楼背后。我迅速回复了邮件,很快接到HR打来的电话,和其他电话面试里的人一样,是一个说话很快的英国年轻女人,"nice but cold",这就是她们讲话的tone。


面试约在一个周日的下午,餐厅里的客人不多,非常安静。我看到一个亚洲人都没有,心里有一点点小紧张。接待我的是餐厅前台,一个很漂亮的英国女生,金发及腰。我坐下喝着没有加冰的tap water,打量着餐厅环境。很快经理来了,我没料到他那么年轻,而且还很英俊,所以突然我更加不好意思了,甚至担心自己待会儿说英语会因为紧张而结巴。


那个时候我的欧洲朋友还不多,尤其白人,所以心理上有一点不适应。经理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记得他是新西兰人,来英国也才两年多,有一双湖水般清澈的蓝眼睛,讲话非常温柔,举止绅士,言行得体,很有涵养。如果不论政治正确,从小到大全世界的女孩子读的童话故事里的王子真人形象就是我的餐厅经理,当之无愧。可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即将面对的是和这样的“温柔,秩序,教养”完全相反的残酷无情。而经理也并没有在我的工作中给予我任何关心,他只在面试的时候给了我唯一的温柔,而那种温柔只不过是他工作职责的内容罢了。也许对他来说,帮助一个英语流利的亚洲女留学生,让她在全伦敦排名前十的餐厅打工挣钱,已经是最大的kindness。


但是在三个月之后,一直到今天,我都感谢这段经历里的“残酷”。不然,天真幼稚的我还活会继续活得懵懂无知,自命清高,不知道真实社会的模样。




上班第一天从试用期开始,我还没有资格穿上白色的围裙为客人take orders。


那天也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天气晴朗,秋意正浓。我按照另外一个经理(一个捷克女人)的要求,穿了一身黑来上班。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衣黑裤黑鞋,真是“破产姐妹”的低配版。


我有点小心翼翼地走进餐厅,这里的装修风格和设计只彰显出现代欧洲的干净和文明,没有任何刻意的复古感。一个壮壮的,个子不高,长着像蜡笔小新一样粗粗弯弯浓眉的,笑容灿烂的葡萄牙大叔(Andre)第一个过来和我说话,问我的名字,还给我煮了一杯咖啡。然后Bartender们就开始议论纷纷,说 “Ok that is the new girl,a Chinese girl”。



我冲他们笑着,同时又有点不知所措地走进更衣室,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意大利男孩,叫Mario。他很英俊,气质有点像黑手党的马仔:寸头,两个银色的耳钉,大花臂,有点邪气的眉眼......他像所有的意大利男人(无论老少)一样,当面焕发出对女人极大的热情和殷勤。他说着不成形的英文单词和句子,口音是意大利西西里岛的性感风味。从我认识他第一天起,直到后来我发现他的暴力倾向,以及他因为打架斗殴而坐过牢的秘密,我对意大利人的印象持续发生着有趣的转变。


第一天的工作,可谓手忙脚乱,熟悉桌台和桌号,送餐,把脏盘脏碗搬到楼下给洗碗工。和我一起工作的有穿白围裙的女侍,三个冷冰冰的意大利女孩,对我没有什么笑容,也不理会我在工作中请教的任何问题。还有和我一样穿黑围裙的,三个捷克男生,个子很高,对我很友善。前两周的脏盘脏碗一大筐子,都是我捷克同事帮我搬的。不过他也很诚实地告诉我:你刚来,不熟悉工作,力气小,搬不动,我帮你。以后你自己行了,就要你自己搬了哟。我笑着点头。




新鲜感很快过去,当我渐渐开始忘记脏和累,也不再抱怨繁琐和重复,我花了三周的时间才记住菜单上每一道菜名,饮料名和咖啡名,却无法记住酒名。毕竟大部分酒名都是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


让我印象最深的一道菜名是Croquettes (油炸丸子),这个不知道算是前菜还是sides还是snack的奇怪菜肴,因为拼写太奇怪了,我花了好长时间把菜的样子和名字对上号。饮料里面我印象最深的是Boris Bike,不知道哪个调酒师发明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无酒精饮料,灵感来自于伦敦市长的名字Boris Johnson。我至今都没想清楚伦敦市长的名字和饮料为啥可以联系在一起。


除了菜名,还有大家在工作场合中会经常用到的表达,比如Bar Back就是吧台后面的区域,Drop Area 就是放脏餐盘和餐具的地方,还有一个拖过地之后放在地上写着“小心滑倒”的标识,大家直接叫它Big Yellow Sign。这种儿童英语表达我也是听了半天居然才明白。


然而,我学会的第一个西餐厅常用表达,却不是菜名,而是每一位厨师都会对侍者说的话。


直到我的手被烫伤,我才知道,厨师对我说的那句话是"Hot plate"。


他说的那么轻,我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手沾到盘子的一瞬间,已经被烫成了粉红色猪蹄。


我大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被我吓懵了。这个时候Mario走过来,用他那别致的西西里风味英语问我怎么了,然后他马上给我端来一个杯子,里面全是冰块,他说,你赶紧把手放进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帮你cover这边。黑手党帅哥Mario英雄救美!我感叹着,这是我见证过的他最好的一面,之后再也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厨师做好菜之后提示我们需要serve,除了我每天都会无数次听到的"Service", 如果盘子很烫他会专门提醒我们"Hot Plate",这个时候就要戴上手套去取菜。可是在我的手被烫成猪蹄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一开始我以为这份工作会让我有很多说英语的机会,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如果我没有机会为客人take order,与同事之间交流的机会也很少,大家用词都是简单粗暴快捷,而且这些欧洲的同事英语都很差,大部分都没有上过大学直接就来英国打工了。每天我都会遇到很多客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工作的白领,还有些是BBC的记者,主持人,导演,还有很多小明星,虽然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他们和我简单交流的时候,都会说Thank you ,please ,还有问我洗手间在哪里。表达方式各有不同:"Where is the ladies~q~ room?" "Where is gentlemens~q~s room?" "Where is the loo?" 我唯一认识的明星,黑人刀疤脸歌手Seal来我们餐厅吃饭,就问了我洗手间的位置,这也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一句对话,实在是尴尬。


十五天之后,我领到了第一份薪水,两周一发的速度让人开心。我的另一个经理,希腊美男子Dimitri, 以公司的名义给我拿了一瓶香槟,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香槟。他长得很英俊,是那种传统希腊男人的模样,深邃的绿色的眼睛,络腮胡密密麻麻地长在脸颊,但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后来我看了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感觉他简直是剧中男主角Gustave的真人版。他是一个可以跪着给客人说话,把女客人哄上天的“服务型”男人。



在餐厅后门,有一个像《志明与春娇》电影场景的可以抽烟的小巷子,我的欧洲同事们就在工作间隙里在那里站着或坐着,默默点一根烟。可惜那个时候,我并不会抽烟,也不怎么喝酒,也只能看着他们,和他们淡淡地聊着。他们从一开始对我好奇,到渐渐地和我熟络起来,然后热情为伴,我们并没有太多言语交流,除了我最好的朋友西班牙女生Estafania, 她那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到的呼之欲出的善良,直爽和真诚;澳大利亚女生Kaya,她性格疯癫又开放,天天和我在餐厅里八卦每一个人;还有捷克帅哥Honza, 英语很好也很有礼貌,长得清秀可爱,我本来对他很有好感,后来发现只能和他做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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