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魏小河流域

近50年前，功夫巨星李小龙曾耗费多年，试图亲手制作一部关于中国移民的电视剧，并为此精心设计了8页的初期剧本。最初的故事框架发生在19世纪70年代的旧金山，一名会功夫的中国移民（由他本人主演）穿越美国西部的故事。

遗憾的是，华纳兄弟和派拉蒙影业认为非美国的英雄角色很难在商业市场上获得成功，拒绝了身为中国人的李小龙的提案。

未成想，一年后（1974年），一部名为《功夫》的美剧开始播出，其概念与李小龙的颇为相似，只是主角被换成了白人男性（David Carradine主演）。这部原本由李小龙提出的剧本也因此鲜为人知。

（右边由David Carradine饰演的和尚）

时隔40多年后，李小龙之女李香凝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他为这部未实现的电视剧所创作的大量手稿和初期剧本。

为完成父亲的遗愿，李香凝与HBO合作推出了这部高分美剧——《战士》。

该剧讲述了美国内战结束后，1878年的旧金山唐人街，一个从中国远道而来，寻找妹妹的武术高手阿善，却被卷入了血腥的帮派争斗，政府压迫中的故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即便在大西洋彼岸也依然适用。

剧中出现的帮会是依据历史上的唐人街进行的改编。初来乍到的华人们扎堆取暖，组建了一个个黑帮组织来保护同乡和自身利益。随着中国城的不断扩大，这些黑帮们开始从事鸦片贸易，开妓院和赌场。

利益的斗争导致黑帮之间矛盾激化，阿善所在的合威堂，靠暴力维护自己的势力，并与白人警察同流合污。

阿善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小静，没想到她已经成为敌对黑帮的大姐头。

小静本身是个农家少女，天真善良。为了救哥哥的性命，被迫嫁人。她从家暴成性的老公手中逃到美国，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现成为了旧金山中国城隐藏的“高层”人物。

阿善在旧金山经历了白人的各种歧视与打压。被警察冤枉入狱，强行杀菌消毒；

警察无故逮捕华人，并强行剪掉他们的辫子取乐；

如果独自走到白人的地盘，不仅会遭到毒打辱骂，甚至性命不保。政府如果不是担心损失廉价的劳动力，是不会让警察去调查这些华工的命案。

中国城充斥着性与暴力，权力的斗争和人性的污浊。阿善在这样的泥沼中，只能以暴制暴，依靠他的功夫，打出一片天地。

2.

作为美籍华裔，李小龙目睹中国人在美国所遭受的歧视与打压，他的一生都励志于改变西方人对华人的看法，靠着武术开创了华人进军好莱坞的先河。

因此，在电视剧中，他将故事设定在美国内战结束后，因为这是亚裔在美国最“黑暗”的时期。

随着当时奴隶制度被废除，南方种植园产业面临巨大的劳动力缺口。为了获取比黑人更廉价的劳动力，庄园主们开始从加勒比海地区“购买”来自中国的“苦力”。这些华工们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如奴隶般的生活，他们以去美国淘金为由被骗上一艘艘开往美国的轮船。一旦抵达美国的港口，他们将再也无法回去。

（20世纪初的旧金山唐人街）

当时美国正在修建一条横贯美国东西的铁路，用来消除南北的裂痕。以吃苦耐劳且聪明廉价著称的华工自然成为主力之一。因复杂危险的地理原因，大批华工悲惨牺牲。

（太平洋铁路示意图）

美国东西的太平洋铁路的顺利修建得益于每一根枕木下死去的华工们的无声奉献。

在剧中，对华人的仇恨和打压不仅来自政府和美国人民，还有同时涌入的大量爱尔兰的移民。这些移民不仅参与了南北战争，也在战后与华工一样从事着体力劳动。但是华工比他们更廉价，许多公司乐于聘请这些贫穷的华人，这导致了大量爱尔兰人的失业。他们因愤怒开始在中国城虐杀华人以示警告。

这些爱尔兰人在酒吧中试图掀起反对华工的浪潮。美国于1882年通过《排华法案》，除留学和经商，中国人禁止进入美国。如华裔一旦离开美国，即不可再进入。

尽管该法案很久前就被废止，并且正值总统的奥巴马于2011年就此法案像全体在美华人致歉，但在美国对华人的歧视依旧没有完全消灭。

3.

《战士》的播出，亚裔角色鲜有地担当主角，并将视角放置在华人群体，揭露美国当时社会的黑暗面。在演职员表中也不难发现，亚裔的比重也非常大。比如，李香凝亲自担任执行制片。

（李香凝儿时与父亲李小龙和母亲莲达·李·卡德威尔）

导演是中国台湾人林诣彬，曾指导了《速度与激情》最热卖的3-6部。

主演阿善的则是英籍日裔安德鲁·浩二，其他主创也都来自亚洲各国。

HBO在保有李小龙的原创概念下，添加了其独有的“黄暴”特色。Cinemax是HBO旗下的有线电视网络频道，将其“小黄台”的特色更上一层楼，有着“skin-a-max”（露肉最多）的称号。

《战士》通过大量裸露的妓院场景，令人作呕的碎尸画面拼凑出了一个真实的中国城面貌，里面包含着罪恶、色情、欲望、义气还有脆弱的人性。

剧中当然充斥着许多具有李小龙特色的功夫动作戏，汉字与中国黑帮常用的斧头和传统冷兵器。

导演林诣彬本身就是李小龙的狂热粉丝，每一集都有许多对李小龙的致敬。比如李小龙的侧踢；

寸拳、还有标致的抹鼻子动作。

有观众质疑选角方面并不贴切李小龙的形象，然而主创和李香凝则认为他们并不想要寻找一个李小龙的翻版，而是有他的特征。

他们希望将李小龙的武学艺术和思想哲学放进角色之中，重点在于传达他对中国武术和中华文化的热爱。

除此之外，剧中的动作戏份也融合了许多其他武术种类，如爱尔兰人善用的空手搏击，还有西部枪战的戏份。

然而《战士》绝非以功夫为卖点，种族主义和种族压迫的现实是李小龙最想要表达的故事。以往的功夫片多以喜剧或B级动作片为主，导演则另辟蹊径，将这部片子的重点放在人物的塑造上，探讨美国历史上少有人关注的事件上。它有着黑色幽默，文艺台词，暴力与欲望的结合，让观众不会因功夫戏份而忽视了李小龙真正想要传达的观点。

4.

《战士》在IMDB上有着8.3的评分，受到海外观众的一致好评。其中第五集《The Blood and the Sh*t》则有着9.3的最高分，备受赞誉。

这一集是整个剧情的“番外”。它跳脱出前四集的主线剧情，将主角放置在美国西部的一个小镇上。

阿善和小俊（合威堂老大的儿子）二人在执行帮派老大俊爷的任务，将一具尸体运回旧金山唐人街。他们乘坐的马车突然“抛锚”，被迫与四个陌生白人滞留在一个旅店中。

旅店的老板是一个曾经帮助修建铁路的华人，与当地一名白人女子结了婚。

当阿善二人受到其中一个白人充满侮辱性语言挑衅的时候，突然几个牛仔破门而入，声称要打劫。

劫匪胁迫阿善将载着尸体的棺材交出，二人只能靠着功夫大打出手，劫匪头目侥幸逃跑。

他们发现原来这个尸体并不简单，里面塞满了许多矿洞中发现的黄金。

旅店老板告诉他们劫匪头目晚上一定会带着大批人马回来复仇并夺走尸体里的黄金。就这样，阿善与其他旅客为了自保只能武装起自己，放下种族偏见，联手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西部枪战。

整场中国功夫对决西部枪战的打戏是在致敬电影《八恶人》，它有着昆丁的疯狂暴力美学，史无前例的一次武术交融，对比了东西方不同的暴力视觉。

钟爱动作戏的观众一定无数次想象过中国功夫与持枪的人将会如何对决，导演将这个设想完美构造了出来。

阿善在近距离与劫匪头目交谈时，让他毫无时间拔枪射击，仅用手就撕扯下来他的喉咙。

射击本就是一种远距离的暴力行为，但在一个狭小的室内空间中设计人物们如何躲过子弹绝非易事，这便是功夫派上用场的时候。功夫的出现不仅使打戏更加刺激血腥，同时也让角色们在更换子弹和瞄准敌人的同时还可以有时间做一些功夫的动作，更符合逻辑。

两个黄种人首次持枪对白人大开杀戒，破旧的小酒馆，心惊胆战的肉搏，子弹横飞，整场的打戏就如一场编排绝妙的舞蹈一样，充满着时空错乱的怪异感。每个人都参与了杀戮，甚至连女人们也举起猎枪毫不留情的残杀入侵者们。

最后，他们血战胜利。日出时，阿善和小俊骑上马，戴上牛仔帽，朝着太阳走去，只留下两个孤单的剪影。

屏幕上方也出现了中文和英文的“剧终”，如一部西部牛仔片的结尾一般，荒凉、决绝。

这一幕似乎是暗示观众他们将开启一段新的旅程，回到旧金山，去解决他们依旧存在的问题。导演希望整部剧代表着在美华人演员和观众之间的一个新的开始，能够改变世界对华人的印象，也会改变在美中国人的形象，如剧中的角色们也在为他们的生存和尊严努力着一般。

曾经，这部剧是不可能被播出，华人也永远是以丑角形象出现。如今好莱坞荧幕上不断涌现着亚裔面孔，我们应该感谢他们不断试图改变华人形象的努力。虽然李小龙英年早逝，但是他所带来的影响和精神留在了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中。

感谢《战士》的所有主创人员，他们用汗水向全世界呈现了一部有着黑帮核心的电视剧，将帮派斗争，欲望、金钱、地位、尊严、复仇这些元素结合，构建出这样一部高质量，甚至有着美感的艺术作品。

只要有勇气和气节，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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