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六一儿童节前最后一天，江西省南昌市，一个一向新闻相对平静的省会城市，出了一只幺蛾子。

一位女生，遭遇警方问询，根据女生提供的录音，过程如下：

警察：你是不是在微博上散播不利于百度公司的谣言？

女生：没有。

警察：你怎么会突然关注到2016年的新闻？你就加了一点自己的看法然后转发的对吧？

女生：我加的也是客观陈述，没有诽谤。

警察：你就发了这一条吗？关于李彦宏的就这一条吗？你当初发这个微博的目的是什么？

女生：没什么目的啊。

警察：是不是有公司要你炒作这个事情？

女生：我微博一百多个粉丝炒什么，又不是营销号。

警察：反正他们公司现在就追究你的那个（责任），你是否受人指使故意散播该微博？没有，是吧？

女生：是百度报的案吗？

警察：百度派专人来的。你是否知道该微博对百度公司有一定的影响？

女生：不知道。

警察：你发了以后好多人就开始发了。

北京市的一家媒体“北京时间”，在5月31日向南昌警方核实，得到回应说：对这位女学生的受案询问过程，都是依法依规进行办理的，具体情况目前还在进一步了解之中。

这个女生转发的微博，是认证微博“电脑报”2016年10月18日所发：“李彦宏中科大校招演讲被砸场”。这条微博透露细节是：现场有人在签名墙签名“魏则西”，百度工作人员只好以身体挡住签名，在演讲中，有女生高喊“李彦宏你个大骗子”。

女生转发后，转发仅3人，评论为0。如此一条毫不起眼的转发微博，百度派出专人奔赴南昌，令人费解。

或者，百度“老虎屁股摸不得”？这条微博所涉细节，呦呦鹿鸣前几天文章都曾经详细写过，并发布照片，阅读者众。既然百度可以派专人到南昌去找警方调查该女生，按照这个趋势，下一步是不是有可能来调查我了？喔，好大一只幺蛾子。打住，我这种思想真可怕。

近些年来，我在北京观察到一个现象：一批大公司，特别是一些大的互联网公司，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一种“总有刁民要害朕”的情绪，在巨头们中间反复感染，有一些似乎还浸透到了骨子里，生出了众多怪现象。今天南昌这位女生的事情，是其中一个表征。

以下，分享我对本案的解剖，也许能给诸君提供些许参考：

这些天的朋友圈里，李彦宏同学在上海复旦大学被女生献歌的肉麻视频很火。在写作《同框之后：李彦宏、刘强东、马云》之前，我一度好奇：女生献歌李彦宏，这个事情本身发生在2015年，为什么在四年后的2019年5月火起来？这背后，是否有竞争对手进行炒作、恶意推广？是否有黑手？

我试着在各大视频平台搜索了上百页资料，发现，在2018年10月，已经有人将这段视频上传，但是，没有引发传播，也没有人去扩散，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埋没在无数视频之中，看不到人为干预操作的痕迹。是到了最近，有一些大V偶然发现了这段视频，于是在一个圈子内传播开来。

今天的传播生态，已经和百度崛起时的PC时代截然不同。这些被传播的，都是客观事实，并无编造的谣言。与其关注谁是黑手，不如关注：为什么到了这个月，这么多人会自愿在私人朋友圈转发？这需要从社会传播生态背景来观察。

首先，本月有两个事情值得注意：

第一，本月初，李彦宏获得一个百度之外的重要身份，这个身份被广为关注，又被广为质疑，形成一波舆情。关注呦呦鹿鸣的朋友知道，这波舆情中，呦呦鹿鸣也是重要参与者。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这个事件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某种禁区，以至于我现在都不能公开、直接讨论。舆情未能得到疏导，便转移到其他口子，宣泄而出，这是自然本义。

第二，最近，百度发布Q1财报，而后，百度高级副总裁、搜索公司总裁向海龙等高管密集辞职或被辞职，对于互联网行业内人群来说，处于人事调整之中的百度公司本身，值得关注，而这个人群，恰好是在互联网传播中很有话语权/传播力的一个群体。这几天，有财经媒体挖了5高管离职事件，又成为热文。

其次，百度长期积累下的两点弊病：一是在竞价排名体系下，百度与虚假广告的紧密关联始终无法处理干净，魏则西事件影响仍在；二是一些人对创始人李彦宏本人虚荣心那种反复出现的、夸张的迎合。这种迎合常常暴露在公共空间，有时候到了令人反胃的地步。在呦呦鹿鸣《同框之后》一文中，已有部分体现。

所以，关于百度，已经形成了一个舆情暗流。这个暗，并非是有人操控，而是本身一直不直面问题所造成的，是自我视觉盲区。（最近与百度处境有点类似的，是联想公司。）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是什么？川不是川普，川是河流，河流会大水漫灌。南昌这位女生的微博，只是这个大水漫灌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水花。百度公司派专人去堵，这种小题大作，行为本身说明百度内部对此事理解的方向偏差。

“社稷缠妖气“。可悲的是，百度公司这种做法，在北京的各大公司并非个例。阴谋论长盛不衰，”总有刁民要害朕“。似乎，许多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有些是大成功者，有些是小成功者，心里都住着一位皇帝万岁爷。

我自己，以及我的一些朋友们，也遭遇过许多，有时候看得啼笑皆非，这种派遣专人对于一个大公司来说不算什么成本，但是，它对于普通发言者的骚扰，却又往往让人笑到最后笑出真的眼泪来：

如果，这就是这个国家几十年改革开放缔造出来的精英；

如果，这就是这个国家掌握最多资源的人心中所思所想；

如果，这就是这个国家在未来与世界争竞的代表力量；

那么，我就要和大家分享，这个国家历史上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在他艰辛又乐观的一生最后时刻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首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杯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中的这句：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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