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华史记|火海中的华工,百年的沉痛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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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华联盟:美华历史写作组

作者:黄倩 (Qian Huang)

编辑:王玮 (Wei Wang)







1885年9月2日在美国怀俄明州的石泉镇,爆发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惨案。


至少有28名华人矿工被白人暴徒杀害,15名华工受重伤,26名华工逃进荒山后失踪,75处华人住宅遭焚毁,唐人街夷为平地。


事件震惊了美国总统,国会,中美媒体和万里外的清朝朝廷,引发了广州民众的暴动。这是十九世纪美国排华史上最残暴的一次事件。


美国总统不得不下令动用军队平息这场暴乱,是美国历史上首次使用军队解决国内的暴乱。美国总统克里夫兰,在1885年12月的国情咨文讲演中严肃指出:”种族偏见是造成这次骚乱的主要根源”。


一位美国历史学者称之为”怀俄明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下面这幅版画发表在当时最著名的报纸”哈泼周刊”上,描绘了石泉暴乱的惨烈现场:



清驻美公使郑藻如,立即委派驻纽约领事黄锡铨和驻旧金山领事傅列秘等人,组成中国调查团亲赴现场,并要求美军保护。


以下照片拍摄于中国调查团在石泉镇的帐篷前:


拍摄时间:1885年9月18日
地点:美国怀俄明州石泉镇
人物(从左至右):格罗百克校官,清朝旧金山领事馆翻译曾海,旧金山领事馆领事傅列秘,纽约领事馆官员黄锡铨,领事馆官员刑某,著名南北战争将军美军驻布里奇兵站总司令麦库克。
摄影师:布斯,美军驻布里奇兵站军官


事件起源

 

石泉镇是当时美国西部最大的煤矿区,出产优质煤。太平洋铁路火车路线特意修到这里,就是因为铁路的运行必须依赖这个地区的丰富煤矿资源。正是由于采矿业,这片荒山野地才兴旺发达为一个镇的。


早在1840年代就有华人在怀俄明州生活,1870年代的纳税记录显示有华人在美国人家庭里做佣人或放牧。当横贯美国东西两岸的太平洋铁路在1869年竣工后,就有华人定居此地,后来煤矿公司陆续从三藩市招聘了400多名华工。到1885年9月暴乱发生时,镇上有大约700名华人居民。


镇上华工们在这里做工从十五年到一年不等,他们都集中住在镇北边铁路公司提供的宿舍里,简称唐人街。以下照片中可以将看到三号矿坑和华工居住区唐人街。



1885年,正是美国西部排华浪潮高涨的时期。三年前的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把禁止华工进入美国定为一条法律。许多白人出于种族偏见,把华工视为眼中钉。

这是那个年代的玩具枪,枪把上刻着:”中国佬必须滚!”每次扣动扳机,伴随着清脆的枪栓声,白人就狠狠地踢上华工一脚:


以下是当时著名报纸上发表的一副漫画,中间的妇女是哥伦比亚女神,她是正义的化身,她愤怒面对暴力驱赶华工的邪恶势力:



下面这幅漫画表示美国朝野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把禁止华工写进法律:



如火如荼的排华浪潮也席卷到这个地区。就在屠杀发生的两个星期前,美国最大的工会组织”劳工骑士”的工人强烈要求驱逐矿山所有华工,理由是华人不参加罢工。

这幅当地报纸上的版画就描绘了,怀俄明一个矿区做礼拜时牧师煽动白人矿工排华的场面:



怀俄明州华人矿工(照片年代不详):



根据美国外交档案记载: 


1. 华工没有压低白人工人的工资,因为华工和白人工人工资和其它待遇都一样,所有人都按挖煤吨数得到报酬。


2. 镇上官员说,华工从来都按时纳税。十年来,大约一千名华工在该州谋生,从无一人犯罪。


3. 一位投递员和一位当地居住了10年的美国人说:当地华工安静祥和,遵守法律,也从没有招惹过白人和他们家人,妇女及儿童。


4. 发动屠杀的是美国最大工会组织”劳工骑士团”。在1882年国会通过禁止华工入美法律后,该组织成员一直在临近的地区组织罢工,但是只要有华工的地方,罢工就失败,因为铁路公司会依靠华工干活。所以该组织成员发誓要赶尽杀绝华工。


大屠杀现场—“不留活的!”


暴乱发生的当天早上七点,十名白人矿工阻止华工在一个矿洞里挖煤,用镐头打伤了一名华工头颅。工头出面才制止了争斗。受伤华工被同伴抬回宿舍。然而白人工人立刻回到白人住地招呼白人集合。一时钟声大作,喊叫喧天,如临大敌。


下午两点,大约一百五十名暴徒持长枪短枪及棍棒冲向华工区,在”不留活的,消灭他们”的疯狂吼声中,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华工住地浓烟滚滚,一片火海。华工们扣头求饶无效,开始夺路逃窜,向山里跑,向河边跑,暴徒们边追赶边开枪。他们把华工打到在地然后搜身抢钱。


许多华工中弹倒在血泊中,被暴徒们扔进熊熊火焰里活活烧死。二十八名遇害人中有十五具完全烧焦,残骸无法辨认。也有华工是在煤矿附近逃跑中被击毙。

 

镇上的马瑞医生在屠杀华工最激烈的时刻,在唐人街策马狂奔,一边挥舞着帽子一遍咆哮“不留活的”!而事后,他就是陪审团指定的死亡公证人的医生,并出庭作证。

中国领事馆调查团记录:”星期四上午的场面非常可怕(暴乱在星期三下午开始)。一个华工屋子冒着烟,三具黑乎乎的华工尸体,另外一个房子也有三具华工尸体,不远处还有四具尸体。根据遗体现场判断,几位华工在自己屋里挖了地洞,上半身躲过了火焰,但是下半身完全被烧得都焦了。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肉体的味道,好几具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山里的野猪撕咬烂了。”再往东,四具华工尸体倒地,是在逃跑时被击毙,其中一人跌倒在河边,躺在溪流里,脸部向上翻,曲扭着。往前点还有一个人横在地上,股部中弹,还有气。

一家当地报纸写道:下葬那天,当地政府官员来了,这时他才有机会看到尸体状况,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无法恢复的残缺的躯干和肢体,烧焦的残骸,同一块腐烂的遗体上,集中了枪伤,刀伤和棍棒击伤。

下面是美国外交档案里的伤亡报告:


这二十八名遇害者里,十五人的尸体只剩下无法辨认的残骇。其余十三具遗体的情况:


第一具:刘三春,遗体是在他自己的窝棚里找到的。尸首上有很多伤口,左下巴骨头破碎,很明显是被子弹击中。右膝盖下皮肤和骨骼受伤五十一岁,家乡有老母,妻子,儿子和女儿。


第二具:刘高波,遗体是在山脚下的三号和四号矿井之间被找到的,子弹击穿他的脖子,把气管截为两段。二十四岁,家属情况尚待了解。


第三具:叶希银,遗体是在河边找到的,左太阳穴中弹,头颅被击碎。三十六岁,家乡尚有老母。


第四具:刘铁宝,遗体是在河边找到的,胸部中弹,胸骨被击碎。五十六岁,家乡有妻子,女儿和儿子。


第五具: 楚宝国的遗体在三十四号营地被发现,和罗汉龙的尸首残留在一起。尸体前部无伤但是后背的肉完全没有了,被火烧掉了。头发被烧焦。二十三岁,家乡有父母。


第六具:谢班宁,局部尸体在中国庙附近的窝棚灰烬里被找到:头,脖子,肩膀。双手和胸部以下部分被完全烧掉。三十七岁,家中尚有老母,妻子,女儿和儿子。


第七具:刘龙宏的尸体残片在27号营地的窝棚的灰烬堆中被发现。有头颅,脖子和胸。双手和腰部以下完全被烧焦。三十七岁,家乡有妻子和三个儿子。


第八具:刘启明的尸体残片和梁春帮和徐阿聪在一起在庙旁边的窝棚里被找到。尸体只剩下头颅和胸。双手和腰部以下完全烧烂。


四十九岁,一个儿子在家乡,另外一个儿子和他在同一煤矿做工。


第九具:梁春帮的遗体在庙附近的窝棚灰烬里被找到,死者生前与刘启明,徐阿聪同住这个窝棚。残骸包括头,肩膀和手。胸部以下完全被烧掉。死者42岁,家乡有妻子和两个儿子。


第十具:徐阿聪的在庙附近的窝棚灰烬里被找到,死者生前与刘启明,梁春帮同住这个窝棚。尸体残骸包括颅骨,上颚骨,下颚骨和牙齿。


第十一具:罗汉龙的遗体在靠近34号营地的他的窝棚里被找到,只剩下左脚跟和左脚掌。楚宝国的遗体也在这里被发现。


第十二具:胡阿尼的遗体在他自己窝棚里被找到。只剩下头颅右半侧和脊梁骨,其余部分完全被烧尽。死者43岁,家乡有妻子。


第十三具:刘泽旺的遗体残骸在靠近14号营地的窝棚灰烬中被找到。只剩下下肢骨骼从胯骨到足部。其余部分完全被烧尽。死者39岁,家庭成员待了解。

十五名伤员报告:


一号伤员:刘工宁后背右肩膀下中子弹,伤口深且宽,子弹无法取出,可能丧命。


二号伤员:李兴叶 子弹从右肩膀下由后背至前穿透,骨头断碎。伤口炎症严重,可能致命。


三号伤员:李阿和 子弹从右大腿由后至前穿透,骨头断碎,伤口炎症严重很难愈合,无法站立,受伤大腿恐残废。


四号伤员:黄银松左腿膝盖被子弹由后至前击穿,骨头被击断,严重发炎,左腿很可能残废。


五号伤员:李和兴右腿上部被子弹从右至左击穿,骨头被击断,伤口宽大且深,伤口很难愈合,整个右腿恐残废。


六号伤员:罗湖宏左大臂被子弹从右至左击穿,骨头被击断,严重发炎,很难愈合,左臂恐残废。


七号伤员:罗三其后背子弹击中穿透到右边,右臂也中弹,子弹被当地医生取出。两处伤口严重发炎。


八号伤员:刘大云右腿中弹,子弹无法取出。


九号伤员:刘亦山右肩膀下方被子弹穿透


十号伤员:刘孟叶右手掌被子弹击中,伤口尚未愈合。


十一号伤员:罗喜德脊柱骨腰部下方中弹,子弹被去除出但是伤口尚未愈合。


十二号伤员:刘龙明前额左右均受伤。太阳穴,左右胸,右膝盖下部均受伤,这些伤口很深,骨头暴露出来。左脸颧骨,右手大拇指均受伤。以上伤口是铁器所致。


十三号伤员:刘工光右太阳穴被铁器击伤骨头露出。


十四号伤员: 刘家光左前额被木棒击伤。


十五号伤员:刘阿贵左颧骨和左眼下方被石头击伤。

那26名华工逃进附近荒山沙漠后,再也没有音信。当地人认为他们饿死在山里了。


洗衣工老刘(死者名单上的第一个)住在一个窝棚里,顶棚盖着几块木板当房顶。暴乱发生时他惊恐万分躲进自己窝棚。暴徒们掀开他的房顶从他脑后开枪打死了他。事后有人质问那个开枪的白人:你为什么打死老阿里?那暴徒无耻地谎称:”他拿刀子对着我”。


一个华人在送衣服的路上被打死,身边包袱里放着洗干净的衣服。镇上一个女人居然走到死者身边,拿走了那包衣服。

下午,5号矿井经理大卫(如图)



带着两个同事亲临现场,大卫一直公平对待华工,有口皆碑。他们看到一名华工躺在路边,胸口流着鲜血,见他如此痛苦万状地挣扎,以至于大卫他们三人犹豫是否要朝他开一枪让他早点结束痛苦,但是三人都难以扣动扳机。
 

傍晚时,大部分房屋都烧得差不多了,暴徒们纷纷吃晚饭。晚饭后,大约5名暴徒继续分工点燃剩下的华工宿舍。


转引石泉镇矿工报:”左轮枪声和火枪声一整夜都没断,燃烧房屋的熊熊火焰把周围的群山都照亮了。”


清公使郑藻如致美国国务卿的外交信函中还有一个细节:”华工的房子大部分是白天被烧的,小部分是傍晚时分开始燃烧到半夜。在这段时间里,镇里有男人,妇女和小孩子一直在参加洗劫。”


有的村民挖开华工地板下,看是不是藏着金子,有的把铁箱子搬到街上,想办法撬开。有的轰赶着连华工们养的家禽......有个参加洗劫的人说,我打斗了一天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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