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红酒之后,脸颊微微发热,打开阳台的折叠木门,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在提醒着我,时间给这幢老房子留下的沧桑。巴塞罗那夜晚湿润的海风抚慰了我们连日奔波的疲惫。再看看G和苏珊娜,两个人的脸颊都像是抹了腮红,苏珊娜的神色有些迷离,也不知是醉了还是陷入往事。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啊!我好像只是给你发了一条短信吧!”
“是啊!”苏珊娜起身,端着酒杯也走到阳台边:“我收到你的短信后就给图书馆的卡洛斯打电话,他说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卡洛斯又说,为什么不顺便去巴塞罗那的图书馆参观一下呢,于是他把费尔南多介绍给我。谁知道费尔南多说,既然来巴塞罗那,为什么不顺带去附近的Poblet修道院呢,那里面的装帧工坊很不错哦… …你看,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了,感觉这几天,我们把西班牙装帧史走了一遍。”
我边听边傻笑着,心中却又些伤感。明天,这段奇妙的漫长旅程就要结束了,苏珊娜回马德里,而我们则飞去巴黎。
在巴黎经营了近两百年的珍本书店Blaizot,满屋子的精装书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西班牙图书馆里,卡洛斯忘我地讲述着他和达芬奇手稿独处的时光;隐藏在马德里曲折小巷子里的修复工坊,工作台上竟放着非常古老的摇篮本;巴塞罗那的图书馆里,收到了送给我们的曾属于装帧大师Brugalla的手工纸礼物;细雨中拜访12世纪的修道院,单纯热情的萨尔瓦多修士在这里做了十七年的书… …这些故事,我会在记忆变得模糊之前,将它们一一写下来。
这次,我们HG一边旅行一边教课挣旅费,干脆取名“书痴欧洲穷游记”吧。
Muntaner街是巴塞罗那老城区里一条平常而宁静的小路,街角的西班牙海鲜饭馆在当地很有名。
“到了哦!”苏珊娜指了指街边一家小小的店铺,简单的两扇玻璃门,普通极了。
咦,这就是坎伯拉斯先生的工坊吗?这位写了全球畅销的《欧洲古典装帧工艺》,世界闻名的装帧大师的工坊,竟然是这么的朴素啊,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按了门铃,一位穿着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先生给我们开了门。苏珊娜告诉我,这位就是坎伯拉斯先生了。他的书,我经常阅读翻看,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他。坎伯拉斯先生微笑地看着我,我有些紧张激动,匆忙递上自己的作品集,语无伦次地做了自我介绍,完全是粉丝见偶像的状态了。
在巴塞罗那图书馆工作的费尔南多曾经是坎伯拉斯的学生,听说我们这次要去拜访他,干脆一起过来见见老师。苏珊娜和坎伯拉斯先生飞快地说着西班牙语,好像是在介绍我们这两位中国来客。坎伯拉斯先生偶尔看看我们,点头微笑。
趁他们三人聊的热烈(西班牙人爱聊天简直是出了名的,没有半个小时停不下来:)),我们正好可以仔细探索一下《欧洲古典装帧工艺》这本书诞生的地方。(文末有工坊的视频,记得去看哦!)
从外面看上去小小的工坊,里面其实非常深,实际空间很大。满墙都是烫金工具和滚轮,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
“哇!”我忍不住感叹,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古董工具啊。面对这么多精美的工具,除了羡慕嫉妒外,我能做的只有不停的拍照了。
因为工具太多了,坎伯拉斯先生对工具进行了编号,已经编到一千多号了。
整排整排的工具架对面,就是坎伯拉斯先生的烫金桌了。工作台杂而不乱,今天他正在做书脊部分的烫金。
接着往里走,狭长的走廊也被充分利用了,随处可见的古董机器,装帧进程过半的书籍,各色皮革和纸张。
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修复工作室,有一位年轻的女孩,正在认真地装裱书脊。她能说英语,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这位叫Henar的女孩,原先在巴塞罗那艺术美工学校学装帧,坎伯拉斯正是他的老师。毕业后,就到老师的工坊工作了。Henar说着自己做书修书的经历,话语里满是对这份职业的热爱。
细心的费尔南多大概是担心我们两个语言不通,就过来给我们介绍起工坊的各种工具的用途。突然间,他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激动地说:“你们快看,这就是二十年前,写《欧洲古典装帧工艺》的团队的合影哦,嘻嘻,后排最右边的是我,二十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呢!”接着他一一给我们介绍,比如前排穿着马甲的女士,是在书里展示缝书方法的,现在退休了。还有后排最左边的先生,是在书里展示烫金和贴皮的,可惜前几年去世了。
这时,坎伯拉斯先生和苏珊娜也走了过来,一边回忆着二十年前的往事,一边感叹时光荏苒。“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五十多岁,那时候写书也是凭着兴趣,一边在大学教书,一边经营工坊,和大家一起花了几年时间写书,那段时光真快乐啊。你看,那时候的我还挺瘦的呢,现在都胖了很多了。”坎伯拉斯先生的话,逗得大家直乐。
“您的书实在太有名了,被翻译成这么多种语言。您在中国有很多读者呢!真的很成功。”
“哈哈,是嘛!出版经营的事情我完全不懂呢,书写完后就把所有版权都卖给出版社了,其实写这本书,完全没有挣到钱,哈哈哈。”
来拜访坎伯拉斯先生之前,我猜猜他是个懂得经营和宣传自己的人,可能会有点高傲吧,工坊也一定很豪华的吧。没想到他却是一个真诚质朴的人,对我们两位默默无闻的访客也很热情,几乎没有任何保留,这也是我们对于大部分西班牙人的整体印象。
我们的交谈时常被前来拜访的藏书家们打断,有的拿了旧书过来修,有的来取书。费尔南多说:“老师在巴塞罗那很有名的。不过他都是平等待人,一点也不势利。去年俄罗斯文化部的人过来参观,我让他收拾一下工作室,毕竟是国家级的领导。他说没有必要刻意迎合,平时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好了。他真的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呢。”
(烫金中的坎伯拉斯,听说要拍照给中国读者看,他还是坚持把桌子上的苹果拿掉了:))
聊着聊着,坎伯拉斯先生走到黑洞洞的楼梯口,招手让我们也跟着他上楼,开了灯,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原来二楼隐藏了两间书房啊,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摆满了书,看来都是坎伯拉斯先生的私人藏书了。
坎伯拉斯先生先是拿出了他自己喜欢的藏书,给我们一一介绍,是一些和装帧有关的书籍,还有很多是插图本和几本摇篮本。他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拿出一本又一本藏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心想:哈哈,原来坎伯拉斯还是一名书痴,完了完了,装帧师还自己藏书,真的是此生和金钱无缘了。
他说上面这本书,是西班牙装帧大师Brugalla送给他的礼物,扉页写着鼓励的话语。当年他正是被大师们的精美作品所震撼,才踏上装帧这条不归路的。他不住感叹,自己很幸运能成长在西班牙装帧的黄金年代,能结识很多大师。
随后,他又从柜子里取出几本他自己的装帧,他说是他装帧生涯里做过的几本最精美的书。当他拿出书的那一刻起,我们一行人就只能不停的“哇哇哇”地感叹。估计从楼上传来的此起彼伏的不同声部的哇哇哇的叫声,会吓到正在楼下修书的Henar吧,哈哈。
下面这本书是坎伯拉斯先生做过最复杂的烫金书,制作花了好几年时间。委托的藏家是位老先生,也是他的好朋友,没想到书快完成的时候,老先生去世了,结果老先生的妻子又把书赠送给了坎伯拉斯先生,他很感激,也一直珍藏着。
紧接着,坎伯拉斯先生拿出了一套几本非常大的书,摆开后占满了整张桌子。贴皮精致生动,把图案中液体飞溅的效果做的非常自然。我的鼻子都快贴到封面了,睁大眼睛仔细欣赏着贴皮的细节。
“我这辈子估计再也不会做这么复杂的书了,实在是花了太多精力。其实这本书我是给自己做的啦,不卖的,我自己收藏,哈哈哈。”说完,他脸上又泛起了幸福的红光。我在心里默默赞叹:哎,原来你是这么可爱的一位“名人”啊。你这样可不行啊,好书都给自己留着,太任性啦。
就这样一本接着一本欣赏着,不知不觉过了好几个小时,下楼的时候,我都有点恍惚了。之前只顾着看书,现在肚子竟然饿了,看来就算是“哇哇哇”的感叹也要花好多力气啊。这时候,坎伯拉斯先生小跑着出了门,过了几分钟又跑了回来。
原来,我来之前一直嚷嚷着要吃正宗的西班牙海鲜饭,这事被苏珊娜“透露”给坎伯拉斯先生了。他说街角那家海鲜饭店很好吃,刚才去给我们先点餐了,“海鲜饭要提前半个小时定哦”,真是贴心啊。
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的西班牙海鲜饭,竟然是和坎伯拉斯先生一起吃的。美味的海鲜饭配合下午慵懒的阳光,即使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很美好。
“明天去哪里呢?”
“五点就要起床,坐火车去Poblet修道院呢!”
“哈哈,看来明天你们要过上修士一样的生活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们和苏珊娜三人走在漆黑的无人街道上,又想起坎伯拉斯先生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修士真的这么早起吗?
当然,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和G将会在这漆黑的街道上,迎来“Saint Doves”的提前问候······
至于我们在Poblet修道院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呢?敬请期待吧!
最后,让这段视频带着各位一起走进坎伯拉斯先生的装帧工坊吧!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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