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洛杉矶柯达剧院,举世瞩目的奥斯卡颁奖盛典正在举行,一位15岁的印度少女被同伴簇拥着上台领奖,她是那一年最佳纪录片的女主角。接过小金人的刹那是那么美好又那么梦幻,少女和导演轮番亲吻着奖杯,热泪盈眶。
一年后,印度加尔各答,红灯区的空气弥漫着腐烂的气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轻佻地坐在床沿,笑容里是满满的勾引。此时的她是妓院最红的“头牌”,身价是普通妓女的数倍。
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她和她,竟会是同一个人。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残酷而真实。而她的命运,也早已与那部纪录片紧密交织——
《生于妓院(Born Into Brothels)》
这是一部拍摄于加尔各答红灯区的纪录片,记录了一群红灯区孩子学摄影的故事。他们的父母是流氓、妓女、瘾君子,苦痛的生活让他们早熟,却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天真与烂漫。
只是,有人就此把握住了机会,以教育为梯,奋力向上攀爬;有人却自愿重回深不见底的泥潭,被纸醉金迷的欲望迷失了双眼……
“生活,本来就很痛苦难过”
“妓女们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接客。”
“我觉得未来的人生不会有什么希望,在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谈什么读书。”
“生活,本来就很痛苦难过。”
我们可能很难想象,这些听上去沧桑而世故的话语,全部出自一群10多岁的孩子。
当摄影师泽娜·布里斯克第一次来到亚洲最大的红灯区、位于印度加尔各答的索纳加奇之时,她也不会想到,这里的小孩会如此特别。
泽娜·布里斯克生于英国伦敦,从剑桥大学毕业后,就职于纽约国际摄影中心(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而孩子们的“与众不同”,实在是事出有因。
他们生长于贫穷、毒品与情色交缠的地域,14000多名性工作者居住在人均不到四平米的潮湿棚屋,每次性交易的价格折合人民币不超过12元,最小的妓女,还不到12岁。
这里被神明和政府抛弃,绝望,处处弥漫。
倒在泥淖与血泊中(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像玩具一样,被嫖客肆意凌虐(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人们所鄙夷和臆想的“低贱人群”,在这群孩子身边,是他们的父亲、母亲、叔叔、阿姨……
小女孩Puja,出生在一个世代为娼的家庭。她的曾祖母、外婆和妈妈都是妓女,父亲则是一个动不动就要动手打人的酒鬼及赌徒。
即便如此,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明亮,带着一丝孩童应有的欢快。她爱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胖乎乎的小男孩Avijit,母亲在从事色情交易时与皮条客起了冲突,被对方活活放火烧死;父亲则是一名终日沉迷于毒品的瘾君子。
遭遇了如此不幸的他,依旧热爱绘画,提起一家三口短暂的幸福时光,脸上荡漾着温情。
带着妹妹生活的Kochi,父母双亡,每天给妓女们洗碗、洗衣服来赚些维持温饱的小钱。她性格羞怯内向,忙碌之时,总还是想着上学。
这些不被人看见甚至受人轻蔑的孩子,就这样在底层的缝隙中顽强生存。苦难让他们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深沉而通透,虽然时不时语出惊人,但依然是儿童,会笑会闹,难掩纯真。
而他们的人生,也随着泽娜的到来有了改变。
开在红灯区的摄影班
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1998年,当泽娜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本意是想记录红灯区性工作者的日常。然而成年人总是对她保持着警惕,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抗拒,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讲述自己的故事。
苦于摄制计划无法进行的泽娜,却在那时发现了这群如鱼儿一般游走于红灯区的孩子。
相比于成年人的重重顾虑,反而是孩子更愿意对她敞开心扉。泽娜惊讶于孩子们的早熟,心疼于他们不幸的过往,也被他们的纯真所深深吸引,心甘情愿地走近了生于妓院的他们。
泽娜与孩子们度过了愉快的时光,给他们拍照,带他们玩耍,渐渐的,泽娜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事——孩子们对她的照相机,极有兴趣。
当泽娜问孩子们是否愿意跟着她学摄影时,所有的眼眸中都透出了渴望。是的,他们愿意,有些孩子甚至将其视作未来的人生方向。
就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摄影班,在加尔各答的红灯区开班了。泽娜为每个孩子配备了一台照相机,教会他们基本的拍摄技巧和构图原理,而孩子们拍出来的作品,也让人惊艳。
以下这些,都是孩子们拍出来的照片。
Puja的胆子很大,敢于跑到街上拍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时可能会被骂,她也乐此不彼。
Avijit的摄影天赋很高,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对绘画的热爱似乎给了他对色彩的灵感,他拍出来的东西,总是炽热而又鲜艳。
Kochi虽然内向话不多,却善于观察与把握静物,她的作品,总是带有娴静的美感。
孩子们的摄影水平或许还很稚嫩,但却在用心记录着身边发生的一切。每每有外出采风的机会,或是动物园或是海边,大家也都会认真地拿着照相机,实践着泽娜教给他们的东西。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摄影不仅仅摄影,更像是跳出原有卑微世界的一个机会。可每当夜幕降临,课堂结束,他们还是得穿过狭窄晦暗的巷子和旖旎的灯光,回到那片熟悉的红灯区。
那里的人,把他们视作即将长成的雏妓,或是即将吸毒贩毒、盗窃抢劫的黑帮成员。在那里,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尊严,不配有梦想。
在摄影课持续推进的过程中,泽娜的一个学生嫁人了,另一个则在家人的逼迫下开始卖淫,而当这一切发生时,两个孩子还不到13岁。
残酷的事实也让泽娜开始思考,到底怎样才是对孩子们最好的帮助,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那个渺小而真切的梦,帮他们彻底走出红灯区。
泽娜想为孩子们找一间寄宿学校。
这样一来,既可以保证孩子们受教育的机会,又可以避免在红灯区时可能会有的“干扰”。
心愿是美好的,实践起来又是何其艰难,周边的学校几乎都不愿意接纳这些孩子,理由很简单——“他们是妓女的后代,又脏又低贱”。
四处碰壁的现实并没有浇灭泽娜的信心,在几番周折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家慈善机构开办的学校,全英文授课,并且包食宿。
保证孩子们受教育的权利,只是泽娜计划的第一步。她积极调动自己的资源,将孩子们的摄影作品送到英国伦敦进行展出,其目的,就是引起更多人对红灯区孩子的关心与帮助。
让人欣慰的是,大名鼎鼎的牛津艺廊(Oxford Art Gallery)被泽娜所打动。孩子们的作品不仅得以展出,还在那里接受了全球媒体采访,红灯区孩子的声音,第一次被听见。
随后,便是这部记录红灯区孩子摄影梦的纪录片《生于妓院》,它倾注了泽娜所有的心血,也承载着孩子们的希望。2005年,它成功打动了奥斯卡评委,成为当年的最佳纪录片。
泽娜从颁奖嘉宾莱昂纳多手中接过小金人(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随同泽娜一起前往洛杉矶领奖的,正是Puja、Avijit与Kochi,Puja还被邀请上了领奖台。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她手里捧着小金人,哭了。
“这像极了一个童话故事,我依然记得当初获奖时和其他人相拥的温暖。真的太美好了。”
更让人高兴的是,美国一些教育机构了解到孩子们的情况,表示愿意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受教育机会。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来留学。
如果故事永远定格在这样的时刻,那将会是一个无比美好的结局,只要孩子们牢牢把握住机会就可以。可惜的是,我们无法预测每个人的决定与轨迹,而这群孩子的命运,也在机遇来临与消逝之时,走向了天差地别的方向。
天堂或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就当大多数孩子都想要留在美国念书,继续完成摄影梦想时,有一个孩子却做出了相反的决定,她要回到红灯区,和家人一起生活。
而这个孩子,就是纪录片的女主角Puja。
对于这个决定,泽娜是十分忧虑的。但在多次劝说无果后,她还是选择尊重Puja的选择。毕竟,想要回去照顾好家人,并没有什么错。
但无论是泽娜还是Puja,显然都高估了“家人”的良心。15岁的Puja一回到印度,就被逼迫以“奥斯卡纪录片女主角”的名义接客,这样一来,她的身价将无比金贵,价格翻倍。
就这样,Puja堕落了。几年后,当泽娜再次看到她,她已不复当年的光彩,面色黯淡,双眼无神,和红灯区里任何一个妓女没有分别。
若你凝视深渊已久,深渊必也回以凝视。
当泽娜想尽办法,希望把Puja解救出来时,却受到了重重阻碍,而最大的阻碍,竟然来自Puja本人。因为她过惯了用身体换金钱的生活,久而久之无法摆脱,竟开始自暴自弃。
靠着卖淫,她拥有了新款的手机电脑和大房子,“看得出泽娜很失望,但我别无选择。”
就当Puja日渐沉沦,曾经那些和她一样生于妓院的孩子,却在拼命为自己的新生而打拼。
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Avijit,选择留在美国继续学习摄影,他刻苦努力,高中时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后来,又如愿以偿地考入纽约大学,并在毕业后成为了好莱坞的一名助理导演。
如今,他的新目标是拍摄一部关于性工作者的电影。“我能进入学校是非常幸运的,我知道这不是理所当然,这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原因。”
提起一路走来的艰辛,他依旧笑得腼腆。
另一个留在美国念书的内向女孩Kochi,也凭着自身不错的成绩,顺利进入美国犹他州的一所颇有名望的大学学习。后来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在美国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有谁还记得,他们曾经拥有相似的出身,站在相同的起点,有过一样天真美好的笑靥。
如此对比之下,怎能不让人唏嘘。
在《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女孩曾问:“人生总是这么艰难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如此。” 里昂的回答干脆、利落。
可是,著名的艺术家王尔德也在书中写道:“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也许,生活真的跳不出“痛苦难过”的怪圈,人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得不回到原来既定的命运。然而只要紧紧抓住机会,那些看似注定、无可逆转的命运, 总还是会有着无限的蓬勃生机。
就算在竭尽全力之后依然如故,至少也会知道,即便生于妓院,也可以生而为人。
能决定你命运的,不是出身地,而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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