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是崔永元自反“刘冯”事件始,扩大至偷逃税风暴后,配合国家行动介入的开端,扯出对儿一点都不红的两口子。预计,00后高考和俄罗斯世界杯卡的版面,对事件的相关舆情朝着不明方向来回拉锯没啥实质影响。
在某篇爆款分析文字中,作者提到了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2011年的一期节目:《冯小刚和他的朋友们》,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小崔说事》是崔老师第二档谈话节目,虽然无法与《实话实说》的辉煌相比,但崔氏幽默的轻拿轻放,张弛有度还是具有相当的风格。冯小刚那一期节目的看点,不是冯小刚,而是刘震云和崔老师的互动。
刘震云的包袱,向来被称为一种“狡黠的幽默”。幽默的切磋中,最容易找到同路人,在彼此间浅显的接触中,思维的内核,逻辑的把玩,也能让两个不同价值观,不同品格的人迅速确认眼神。崔氏幽默的敏感和反应速度,棋逢对手的极其稀有,但刘震云抖机灵使用的三板斧,可以接得住崔永元想要的精神世界对话。
于是乎,在名利场上,小崔最火的2000年,出了一本儿畅销自传《不过如此》,单就北京图书市场来说,王府井新华书店和西单图书大厦不够卖的,北京地铁一号线和报刊亭接着卖。就那么红。当年,小崔请了他认为最牛逼的作家刘震云和阿城双做序,在书中也着重墨提及与刘震云的相识相交过程,字里行间不太像折服于刘震云的人格,倒是对刘震云看问题的角度抱之以敬意。
这段友情,本可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一个样本,相似的还有,崔永元和司马南的交往,但是最后,这两段和郑渊洁并列写到书里的亲密关系,除了童话大王,均撕的个一地鸡毛。
回到这期《小崔说事》的节目,可能是冯小刚上过的电视访谈中,气场最弱,身段最柔软的一次。而刘震云的微表情传递出来的娇嗔姿态,也颇有意味,和主持人小崔似熟人非熟人的距离感,让自己说不好是乡土还是殿堂气息的表达稍显拘谨,但幽默的气质以及妙语连珠,还是和小崔相得益彰。
感受的到,在那个演播室里,崔永元对刘震云的现场言论,还是以优雅的欣赏为主。而此时,距离那个交织两方恩怨的电影,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也和今天图穷匕首见的一方搏命还差着七八年。
当重新回看这期节目的时候,从细节上,所有人都能观照到崔永元真的在寻求释怀,俗世翩翩,风度豁达:当节目走第一趴流程,现场演播厅视频回顾冯小刚作品年鉴时,没有回避或者淡化处理《手机》的存在,而是非常自然的呈现。崔永元在自己节目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无需赘言,想要什么,想不要什么,一句“不行”恐怕就能解决问题。然而职业感并没有被个人好恶的主观所绑架,这个高姿态的举动,说明了崔永元在从前,仍然是一个宽厚大量的人。
并不像他后来自己在这几天录制的短视频所说,他从2003年这个电影之后,就变得粗糙了,就变成崔爷了。
崔永元现在扬言,“就是要让刘震云进去”,“第一就打刘震云,第二才是冯小刚”,这些气话,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刘震云作为崔永元眼里的“始作俑者”,在合理的愤怒情绪和事情的前因后果中,他的定性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崔永元真的会下狠手么?刘震云在这个事件中,修复自己的形象,缓和事态的升级就真的无解么,也许,不是。
伤害继成,二次伤害的事实,必将让两个人关系彻底交恶,梁子芥蒂不可逆转,可不结代际之仇,不任由不良导向恣意蔓延,让事情可控,还是小有可为的:钥匙,或许,在刘震云的女儿这儿。
崔永元和刘震云没告诉外界的一个重要信息是:刘雨霖小姐,是崔永元教授在中国传媒大学的校友。刘小姐如果没有成为一个优秀的导演,以自身的素质条件和家庭关系,也会大概率从事主持人工作,和崔先生成为同行,因为,她在传媒大学本科学习阶段的专业,叫做播音主持。
2003年《手机》里,刘震云编剧下的主持人和电视人,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而两年后,他至少是支持女儿报考了相关的专业,这里边有多少崔永元成功学或者崔永元人格元素的影响,不得而知,也许仅仅是刘雨霖的赤子热情在起作用,但是刘震云对主持人行业的恶意和心底中的瞧不上,戏谑,应该没有多少。
小说作家、导演、演员,尤其比较嗨“残酷心灵写照”这一路的,特别崇尚艺术痛感,通常在撕裂自己的问题上,不节制而肆意汹涌。“一生分作几回人”是他们强大的心理素质依托,也是这拨人行走江湖的盔甲和底盘。刘震云这类以“黑色幽默”起范的文人,在此次事件中不能够被理解的就是,在刻画文学形象和营造故事氛围的时候,利欲熏心暂且摁下不表,为何要放任创作欲望走火入魔,不care熟人中寻找人物经历或者原型,进而引发了当事人不满的创作伦理争议。创作的自由和边界到底有没有谱,谱在哪,作为拍过《一句顶一万句》并获得院线公映,而且完成度还相当不赖的刘雨霖导演,很适合谈谈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来最大程度争取一下校友崔永元的谅解。
《一句顶一万句》,刘震云对自己这个作品的钟爱要高于《我是李雪莲》,冯小刚起初,看中的是前者,但是刘震云爱女心切,还是把自己更喜欢的,交给闺女练手,当然,刘雨霖争了气,孺子可教也。
刘雨霖也可以凭借导演及编剧的身份,用一个正向性的专业语言系统,去尝试化解崔永元的怨恨,把父亲曾经无恶意影射,却用隐瞒造成影射之实的创作失范问题摆出来,转化为自己需要注意的职业教训。广电总局宣传司长高长力对于“题材决定论”中提到的“过来吧,小姨子”,“别这样,姐夫”,是有着创作倾向危害所指的。《手机》虽然在当年的社会环境,公序良俗,大众意识和审查机制中过关,但不意味着,在作品今后长时间的沉淀传播中还停留在经典的位置,甚至安全的位置。时代和环境都在朝着良性的未来而进化发展,当一部电影在创作过程中的陈年旧事确有不堪,违背道德时,受众自发的批判和反水,是社会健康向上的表现。
腾讯、优酷、爱奇艺三大视频网站关于这部电影的留言、弹幕,刘震云和冯小刚本人的近期微博评论,《手机2之朋友圈》的互动专区上,包括冯小刚影迷在内的大量网络民意和发声呈一边倒态势,坚决支持崔永元的维权立场,而半年前,冯小刚通过《芳华》创造的情怀口碑和人气积累,正在迅速瓦解。
多少年来,只有两部影响力比较大的国产电影面临波云诡谲的口碑反转,一次发生在2009年4月,陆川《南京!南京!》的上映,那会儿,媒体和知识界先是一片叫好,但是观众的反应和争议,让舆情的转向突发而激烈,这种局面几乎没有预兆,导致媒体纷纷调头回转,《南京!南京!》票房虽然安全,但口碑的分裂足以让陆川崩溃,而矛盾核心就在于,主创用日本兵的视角解释普世感受,而这个题材,当时的中国人,难以接受民族感受以外的艺术所指;再一次,就是正在发生的回炉批判《手机》和抵制未出世的《手机2》。不管是商业传播,还是偶发事件,电影价值观和公民意识的这两次相互作用,还是有社会学研究意义的。
刘雨霖也可以向公众谈谈自己的母亲郭建梅律师,作为刘震云的太太,也是刘震云河南滑县的老乡,郭律师的社会贡献可能并不为人所知,她是中国九十年代常常奔走在一线的“公益律师”,上过中央电视台的公益广告,作为公益律师,她帮助守护的维权对象,多是遭遇家庭暴力,外来务工权益受损,性别歧视,性骚扰的女性弱势群体,刘震云关于农村女性的人物塑造如果有些灵性,也难说与此无关。一个社会名流的某种错误行为可能令人不齿,但是世间的复杂就在于,与他构成亲人的家庭却可能有着其他维度的人文声誉,这种讽刺的张力如此之无奈。
刘雨霖有过院线作品,崔永元搞过《电影传奇》,可谓都是电影专家,他们都一定承认一个道理,经典的电影,就是在呈现各色人等的人生困境,这困境只需要摆出,可能不需要解决。然而,一部合格电影更重要的意义砝码,如果挂到了受众天平上,它则不该给任何人带来不幸,它需要包括同理心。关于这一点,刘雨霖真的有必要代表自己的父亲,给崔老师传递一个歉意型信号。
中国人的美德有一样,矛盾方当事人的戏剧性向好变化,将失去的人心归拢和收复,往往的出路,就在于他们的家人如何出面,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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