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十载:我们这一代人的懂与不懂

绿皮火车渐渐消失了,你的初心呢?《北京女子图鉴》

我们这些坐在空调房里的上班族,已经很难懂得八十年代的春夏秋冬、诗和远方。那时的人,大概也无法体会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方式。

“钟表上的时针是在慢慢地移动着的,移动得如此之慢,使你几乎不感觉到它的移动,人的年纪也是这样的,一年又一年,总有一天会蓦然一惊,已经到了中年。”

大学的时候读到梁实秋这段文字,觉得中年是一件很远的事情,至少要十几二十年后才会慢悠悠地到来。那时我们就是梁实秋文中所说的少年,是一阵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青春风暴,“磕头碰脑的尽是些昂然阔步满面春风的角色”,让那些中年脱发的作家们倍感唏嘘。

毕业仅仅几年后,我们就发现,时间这个东西,人们对它的感知是会变的。“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是木心的少年,时间像风吹麦浪一样舒缓;可如今,所有东西都像这个时代一样,用黑色幽默的速度发生着化学变化,有时满头黑发的90后一觉醒来就成了脱发秃顶的中年人。

你回头看看,已经不懂得那个日色很慢很慢、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年轻人们白衣飘飘的时代,那些你不曾经历过的一切,都像一个梦一样不真实。

八十年代,北京,长安街,人们骑车自行车上班去。

那些诗与远方,并未消失

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不知道“工作”这个词将会改变什么东西,朝九晚五地上班,按部就班完成一项项任务,然后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领到一份薪水。读了四年大学,目标就是过这样的生活吗?

“如果我也曾经有过生机勃勃的生活,那么在我16岁时它便烟消云散了。我得到了工作,而工作也得到了我。所有对我来说真实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一天之前......”乔治·奥威尔《自由之盼》一书的男主角波林先生这样说,人们听了后却告诉他,幸福的人是不会怀旧的。

那一刻没有人告诉他,不怀旧的人与其说是幸福的,不如说是麻木的。媒体人朱伟最近出版了他的作品集《重读八十年代》,追忆八十年代的似水年华:“八十年代是可以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整夜整夜聊文学的时代;是可以大家聚在一起喝啤酒,整夜整夜地看电影录像带、看世界杯转播的时代;是可以像‘情人’一样轧着马路的时代。”如果一个人对生活还有追求,想必会羡慕这种被自由和诗歌包围的生活。

八十年代,北京大学宿舍,大学生们在弹琴看书。

2015年11月15日,湖北文理学院大一新生将宿舍装扮成KTV,晚上的时候,随着宇宙球灯亮起,他们围坐在地板上,边弹吉他边唱歌。图/视觉中国

如今坐在空调房格子间里的人,很难懂得那时候的春夏秋冬、寒凉暑热、诗和远方。我们整天都说很丧,已经不懂得那个看起来自由散漫的年代里,人们都活得很认真,有一股今天还在谈论文学乌托邦,明天就可以下海闯荡的勇气和拼劲。

同样的,他们大概也无法懂得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的诗和远方,在大学阳光下,在城市马路上,或在慢悠悠的绿皮火车上;我们这一代人的诗和远方,是周末去日本逛茑屋书店,是下班到小酒馆里喝一杯长岛冰茶,酒馆里偶尔有个不知名的歌手翻唱着张玮玮的《米店》,或者是一点一滴地积攒旅游基金,暗中筹备着未来的南美旅行。

从前的诗与远方,其实并未消失,我们只是来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再远的远方也变得如家门口的城市一样亲近。对这样的世界公民来说,他们已经在自己身上实现了诗与远方。

1988,大同至北京的列车。图/阎雷

2018年3月10日,一列由成都开往西安方向的动车正从陕西汉中与四川朝天交界的毛毛山隧道附近的梯田油菜花海边驶过。图/吴天文/视觉中国

这一代年轻人,活得更像城市人

三十年前的城市,恰好也是青春生猛,从杂乱无章的城中村里,总能找到一种来自五湖四海的自由秩序。

如今的城市,在公共文化的语境下,房价仿佛成了唯一的价值尺度,旧建筑被它衡量,人也被它衡量,大街上来来往往只有两种人——有房的人和没房的人。

但真正的城市生活,不应该是单向度的。去年,很多人看了《天才捕手》这部电影之后,念念不忘的是出版业的黄金时代,编辑麦克斯威尔?珀金斯与作者托马斯·沃尔夫之间亦师亦友亦对手的情谊。最令人难忘的场景是,他们搭着肩站在屋顶上,看着纽约的天慢慢变黑,帝国大厦亮起晚灯。

跟中国大城市里德“飘一代”“飘二代”一样,托马斯·沃尔夫也是外地人,纽约对他来说是机遇之城,也是灵魂的归宿之所。从欧洲回到美国,托马斯·沃尔夫的第一个动作是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纽约的空气,就像那些过年回家被相亲、催生逼疯的中国青年,重返北上广深的那一刻才终于感受到自由的气息。

八十年代,广州街头。图/出目里利吕井

今天的广州,市民正在排队进入地铁。图/视觉中国

今天的上班族,每天都吃着外卖,不懂得怎么做妈妈的菜、外婆的汤,但他们都懂得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在努力工作。听着民谣的城市人还没有发觉,从前那种指向家乡的“乡愁”,已经逐渐逐渐消逝了。

我们这一代人的乡愁,会越来越像美国的乡村音乐,关于爱情、关于自由、关于失去、关于小确幸或小确丧,独独与具体的户籍地、出生地、成长地没有必然的关系。这些年轻人,将会活得更像一个城市人。

我们这一代人,也许无法懂得三十年前城乡大变动背景下人们草莽般的生命力,但今天越来越成熟的现代都市,正在赋予我们更多的可能性。E.B.怀特这样描述他的城市:“有谁指望孤独或者私密,纽约将赐予他这类古怪的奖赏。正因其大度,城市的高墙里面,才容纳了众多这一类人;纽约的居民都是些外来客,离乡背井,进入城市,寻求庇护,寻求施展,或寻求一些可大可小的目标。”

大概这就是三十年前的人来到城市想要创造的东西。

八十年代,深圳的发展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年轻人。

2018年6月28日,深圳,以地标建筑“平安金融中心”为主的建筑,在经过灯光工程后,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深圳夜景和灯光秀。图/视觉中国

懂得初心,才能懂得现在

在很多人的回忆文字中,三十年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亲近而有温度的。

朱伟记忆中的北京,“郑万隆住东四四条,史铁生住雍和宫大街,阿城住厂桥,在一个城市里,彼此距离都很近,骑着一辆自行车,说到就到了“。范竞马记忆中的八十年代,人们过得随性而爽朗,“那个时候没手机,找人都是:我找一个人去了!骑车45分钟到一个小时,拍门,一看人不在”。

如今有手机了,也有微信了,登门拜访却寻隐者不遇的事情,没有什么机会再发生了。我们不懂得那种随性而起的畅快与失落,正如他们不懂得我们随时随地可以与异地、异国的亲友24小时保持联络,如同他们就在身边一样。

八十年代的邮局,营业窗口悬挂着邮政编码宣传牌。

今年,社交网络越来越方便。图为河南郑州,一位母亲在电脑上跟远在内蒙古的女儿视频聊天。图/视觉中国

我们这一代人的人际关系,被互联网迅速打散,又手忙脚乱地重构起来,有的人远在天边却觉得比亲人还亲,有的人近在眼前却有咫尺天涯的距离感。如果我们之间的交流变成了“表情包大赛”,就连面对面时都在低头沉默地划手机,就是时候回顾那些整夜整夜聊文学的岁月了。

就像李健在新歌《懂得》里吟唱的那样,“春夏秋冬,经过才懂”,只有不断重返那年出发上路的现场,回忆一起为之奋斗的初心,我们的生活才不会失去价值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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