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界"大佬"涉嫌性侵 媒体: 重新定义了龌龊

公益圈,这个往往被寄予更多道德期待的圈子,最近陷入道德危机。

近日,关于公益圈“大佬”性侵女志愿者的事件已经沸沸扬扬。它的起点是7月23日凌晨开始在朋友圈刷屏的一则网络爆料,当事人直指创始人“亿友公益”创始人雷闯,曾在“益行去北京”徒步活动过程中性侵犯了她。

雷闯 图片来自网络

事情发酵后,这位女生接受了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库记者的采访,透露了更多性侵的细节。

雷闯哄骗她和自己睡一张大床,否则就是不信任他;

雷闯在女生不情愿的情况下对她在床上有搂抱、亲吻动作;

女生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被雷闯摸胸;

女生两次试图以自己没有性经验、没有安全套为由拒绝发生关系,结果发现雷闯连安全套都带了,最终放弃抵抗。

采访原文 ↓(文中赵欣为化名)

事件引爆朋友圈后,雷闯曾两次发表声明。

第一次声明中,他承认了网络爆料中对他性侵的指控,称尽管有前因后果“但是任何因素都不是我可以推脱责任的理由”,表示“在考虑向警方自首”。

但第二次面对媒体的声明,他的说法变成了:发生性关系后成为了恋人,但对方可能没认可这个“男朋友”,两人后

来还一起旅游过。

与第一次声明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这似乎在暗示,发生性关系是基于二人有感情的基础上,是成为恋人的前奏。

但当事人在接受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库采访时全部否定了雷闯的说法。不存在作为情侣一起旅游的事情——

赵欣:我们一共只见了三次面,不存在恋人关系。去重庆那次,我事先跟他说了,我想和他断开联系。他说想跟我见面,就给我买了票,去了重庆。第二次我在杭州,他去杭州工作,这算是旅游吗?

且她从事前对雷闯本人的尊敬,到事后为了不让这份尊敬和她对其事业的认同崩塌,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为了让自己经受的一切正常化,假装两人的关系是正常的。

她这样描述自己事后对待雷闯的心理:

“我心里知道那不是谈恋爱,恋爱不会因为看到车是他的号就不敢上,不会因为吼我我就害怕”;“我明明知道这个关系不是正常的,但我希望这个是正常的”。

将有违女性意志的性行为美化成恋人关系,这很像已故作家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描写的情节:

房思琪被老师李国华迷惑、侵犯之后,强迫自己爱上了这个强奸犯,因为只有假装成恋人关系,她才能接受自己的遭遇,麻痹痛苦。

经过后续其他爆料和爆料人之间的沟通,自称曾在参与雷闯旗下公益活动时遭他性骚扰的女性,不止一位。

在这些秘而不发的丑闻中,一旦有受害者站出来发声,往往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有一个人从中获得勇气,就有可能揭露更多的龃龉。

很快,另一位公益圈知名人士也“晚节不保”。

23号晚,江苏南通的环保行动者刘斌在微信朋友圈发文,指控冯永锋对南都公益基金会的女实习生和女员工有性骚扰行为,包括袭胸、暴打和强奸等。

冯永锋其人,是环保圈的知名人士,早年从事新闻行业,2006提出了“自然大学”的概念,并逐步创办了十余家环保组织,在业内被称为“冯校长”。

24日,南都公益基金会发声明澄清事实——“2017年10月底,南都基金会一位女性员工在因公出差参加活动的过程中,遭遇冯永锋性骚扰,有搂抱拉扯行为,受害人反抗,胳膊受轻伤,受害人走出房间要求冯永锋离开,冯永锋离开。”

在谴责声中,冯永锋也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了自己的致歉声明。

声明中,他反省了自己嗜酒的放纵,以及会借喝醉发泄内心欲望的举动。

为自己的冲动进行了辩解:机构筹款压力太大,喝醉了,但在和这位受害者女性聊天时“突然生起想抱她一下的冲动”。

据澎湃新闻的采访,对于其他受害者指控的对女员工暴力事件,冯永锋则回应“不记得了,当时喝醉了”。

目前事情的进展停止在这份致歉声明,冯永锋称愿意承担此前所有骚扰行为的后果,承诺不再发生任何骚扰女性的事情。

南都公益基金会的声明中也宣布,该机构做出“停止对他的任何资助,不得邀请他参加南都基金会任何活动的决定”。

对业界大佬性骚扰行为的公开指控,也蔓延到了其他的领域。

今早,一篇名为《章文,停止你的侵害!!!》的自述爆料文章再次引发关注,内容直指知名媒体人章文曾对爆料人进行性侵。

在文章的描述中,章文通过当事人的导师与其在微信上认识,之后共同出席了一次饭局。而章文在当事人喝醉的情况下主动邀请她一起打车、去茶室坐坐醒酒,并在茶室里对当事人进行了性侵犯。

被强迫发生性行为的第二天,章文提出与当事人见面,并在见面时对她说了令人不适的话

根据爆料者提供的短信截图,对方曾威胁她“如果因为你而导致我儿子不能出国读书,我会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称当事人败坏了他的名誉。

还曾有聊天记录显示,他有示好意图,劝当事人“放下”。

显然,当事人没有将事情放下,并选择把它公之于众。

比较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次曝光得到了更有话语权的声援。青年作家蒋方舟在朋友圈转发这篇文章,称自己也被章文以摸大腿、试图尾随、在微信上发骚扰的话等方式骚扰。

另一位媒体人也转发称自己和章文做同事时,曾被借机摸过大腿。

就在刚刚,另一公众人物王嫣芸也发声讲述自己和章文的“恩怨”:多次拒绝了章文私下的邀请后,王嫣芸发现自己被约到了咖啡馆的包间,对方叫了十几瓶啤酒并已喝了大半。

随后,章文突然间试图威胁王,被王情急中打中喉结、泼了开水才得以脱身。

面对这些指控,章文的最新声明称他和当事女生的性关系是“双方情愿,未强迫他人做网文中的事情”。

女方称和他只见过两次面,从未有什么两情相悦,但章文的说辞是,“你可以理解为一夜情或者一个女孩子对一个媒体人的倾慕”。

在他的声明中,更是流露出了强烈的暗示:举报他的蒋方舟、易小荷,不是“交了众多男朋友”,就是“离过婚,经常出现在酒局上”。

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他也表示“如果一群人在一个场合喝酒之后,搂一下腰或者是合个影,这也算是性骚扰的话,那我也搞不清楚了”,也否认了蒋方舟和易小荷均提到的摸大腿。

来源:红星新闻

在后续发出的声明中,章文要求受害人走法律程序。根据新京报25日下午的采访,当事人称手中还持有事发时的物证内裤。

这可能是三起举报中最有可能接近法律裁定的一起了。后续发展将如何,我们还会持续关注。

不仅是这三起涉及公益、媒体、知识分子等领域的性骚扰举报掀起波澜,还有很多与之相关的暗流涌动,尚未发酵出来。被掀开的黑暗一角,一定不会只属于这些圈子,也不会止步于此。

但这股反性骚扰的潮流中,也有令人担忧的问题——此时此刻它的土壤真的足够成熟吗?答案或许比较消极,从很多旁观者的态度中就能看出端倪。

这一连串爆料后,除了事件本身,另一个引起广泛关注的焦点是同僚们的态度。

雷闯“出事”后,他的公益圈同伴在微信群众的讨论被传播后,引起了旁观者更强烈的反感。

他们的态度被指责为轻描淡写、袒护雷闯,好像他知错能改倒成了该被鼓励的正面榜样。

对话中的邓飞也是公益圈一位知名人士,事后因为被舆论痛批,已经致歉两次。

当然,当一个熟识的、并且你对他有好印象的人犯错了,立刻与之严格划清界限本来就不符合人性的本能。公益圈的同僚们有权对犯了错误的雷闯们表示出惋惜、遗憾等等情绪。

但这其中让人难以信任的是,他们对雷闯的宽容有多少是出自那种根深蒂固的护短观念——“大家都是自己人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中国的圈子文化使然,使得人们对“自己人”的过错太容易因为交情一笔勾销,在公益圈更是有天然优势——习惯于用他在公益上所做的贡献去填补不相干的道德漏洞,用他在公益上积累的道德资本去原谅另一件事情。

男人的圈子文化更是喜欢强调对“浪子回头”的宽容大度:你发生了这么大事,就是要挺你、重新向你张开怀抱,才是属于真爷们儿的胸襟气度。在这些观念影响下,他们轻易就将雷闯摆在了勇于面对自己错误的高尚位置上。

可是,真正该褒奖的勇气来自哪里?是敢揭开伤口去暴露这些事情的受害者。如果她们继续沉默,犯错之人是否还会继续在自己的圈子里享受权利、作威作福呢?

更不要说这种盲目抱团所衍生出的那些令人心寒的声音——荡妇羞辱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这些与亿友公益相关的微信群聊中,暴露出了对受害人的冷漠和恶意揣测,指责她是抱有目的想敲诈的贱人。

冯永锋被指控性骚扰之后,某公益群中的人也在指责别人搬弄是非,为犯错的冯永锋辩护:谁能保证自己没有作风问题?“就喜欢他的接地气”。

所谓的接地气,就是不尊重女性、对她们实施性骚扰吗?

不难理解,公益圈的大佬在事业上的作为的确有口碑,这些圈内人平时对他们信任有加。当行业偶像的形象濒临崩塌,他们可以漠视受害者受到的伤害,漠视最基本的价值观,肆意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

蒋方舟也受到了一样的指责——她实名指控章文的性骚扰行为后,作家鄢烈山在微博骂她被骚扰是因为自己没有认真拒绝,现在却出来毁人清誉。

截图来自@鄢烈山 微博

这其中荒唐之处正如蒋方舟反驳所言:骚扰女性的人顾脸面,被骚扰的反而成了邪恶的。

这些或无心之语、或有的放矢,其中充满着对性骚扰受害者的冷漠,和对性侵这一行为最基本的认知。这到底是被屁股坐在哪儿决定的,还是因为这些观念在整个社会都仍然十分缺乏,这些中年人的嘴脸只是一个缩影?

或许二者都有。

所以,如果把近半年来屡屡曝光的各种丑闻看作中国女性反性骚扰、反性侵潮流的开端,那么这个起步其实很基础——

它阶段最大的意义,是帮助一些共识被传播,慢慢深入人心。

比如性侵犯的受害者,经过了林奕含自杀背后的故事,和这次雷闯性侵事件的始末,是时候抛弃自身那些由于性教育缺失带来的耻感,了解到哪些行为是应该被抵抗的了。

“房思琪”的悲剧和雷闯事件当事人的纠结都在于,她们不仅缺乏反抗侵害的力量,更在事后也难以获得足够的勇气支持,把自己陷入了不得不和侵犯者进入亲密关系的境地。

不管是受害者还是旁观者,关于性侵的观念都应该更新了——性侵是可以以这样的方式伪装自己的,可那样的关系是不健康的。受害者不应该再因为恐惧与无知受到更多的伤害。

更需要被渗透的,是那种根深蒂固的“拥有权力=拥有支配两性关系的权力”认知。

这些被曝光的龌龊,和之前那些类似的事件,往往都起源于作恶者拥有一定权力与声望,掌握着圈内的资源与话语权,这成了他们震慑受害者、并使他们在事后也自觉地恐惧、噤声的原因。

刘斌称……自己曾以各种方式暗示新进机构的女同事,要小心冯永锋,但收效甚微。在刘斌看来,在“自然大学”内部,冯永锋像是不可挑战的权威,没有人敢表达与之相反的意见。

而在今天,父权社会留下的肮脏认知仍然在逆现代价值观而行——有些拥有一定地位和权力的中年男人,习惯于借此满足自己的性需求,习惯了无视女性的尊严和权利。

这也是为什么每当类似的事情发生,会让人觉得讲理有种无力感,因为从根儿上,有些观念就是缺失的。

所以,舆论正在做的是传播平等与尊重的观念和关于性侵犯的是非对错,让它敲碎父权社会顽疾坚硬的壳子,迫使壳子里的人直面那些肮脏的现实。

事实证明,就连这一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反对性骚扰的声音想要扭转这畸形的观念,需要依靠的并不是网络审判——网络审判本就不是这些诉求的根本目的,它充满了偶然性和滞后性,并不是正义最终的模样。

这个社会需要的,一方面正如我们长久呼吁的,在立法和执法层面对于性骚扰事件建立更快速的反应机制。

一方面,也应当推进从机构层面建立完善的反性骚扰自我监督机制,建立行业自律规范和体系,不要让身处底层的普通员工想反抗“大佬”们的性骚扰时,连求助的门都摸不到,让某些有话语权的人永远能仗着自己的势力在圈子内作恶——大佬们被曝不止一次对实习生、下层员工骚扰,一部分也是基于此。

如今社交网络大大加强了弱势方的话语权,但这远远不够。更何况,有一个道理细思恐极:能被公之于众的丑闻,或许只能说明这个行业是容易被舆论攻破的。

那些连龌龊被曝光都难以做到的行业,又该如何?对于潜在的受害者来说,在愤怒掀起关注后,将共识落实为制度的支持和行业的自净规范的需求,更加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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