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窥视，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昵称，是网络社会的普遍标签。实名制规定之下，依然难掩匿名的需求。

最近，旧金山城市监督委员会（旧金山市和旧金山县的立法机关） 的官员以8票对1票通过一项法令，禁止城市工作人员购买和使用人脸识别技术。地处全球对科技包容性最高以及科技最为发达的区域，旧金山却成为了美国第一个禁止政府使用人脸识别技术的城市，让人不禁对人脸识别技术应用产生了高度警觉，同时也让旧金山市立法机构因保护隐私的决心而赢得赞许。

旧金山这个法令是《反监控条例》的一部分。该条例禁止警察和其他政府机构使用人脸识别技术，该条例特别指出，“人脸识别技术危害公民权利和公民自由的倾向大大超过了其声称的好处，这项技术将加剧种族不平等，并威胁到我们不受政府长期监控的生活能力”。

据了解，旧金山市颁布的新条例决定禁止全市53个部门使用人脸识别技术，其中就包括旧金山警察局。不过，该条例为旧金山国际机场和旧金山港中由美国联邦政府控制的设施开了绿灯。同时，该条例也并未禁止普通商家或居民使用人脸识别或监控技术（如监控摄像机）。此外，该条例也没有限制警察在刑事案件中使用个人的监控视频。

人在公共空间里生活，存在着开放性和匿名性两种诉求。所谓开放性，源于人的交往诉求；而匿名性则服务于人的隐私权保护。熟人社会让乡村社会充满了亲情友爱，但是往往也是邻里纠纷的肇端，因为无数双眼睛窥视着左邻右舍；陌生人社会让城市变得人情寡淡，但是能保证家庭生活不被窥视而获得一种完整和独立性，让生活获得尊严和安宁。

DNA、声音、位置、指纹，再到人脸，人类的生物识别性正在加速和个体分离而走进公共领域，这既有源于双方契约的商业需求（比如一些银行APP的指纹和人脸识别），也有源于公共安全的国家单方面意志，比如根据报道，最近警方根据人脸识别抓获涉嫌杀害母亲的北大学子。

但是，DNA和指纹是静态的，卫星定位是可以选择的，个人在公共空间里的匿名性依然可以得到相当大的保护。而人脸识别技术无视人有不被窥视的抵御本能，击碎了匿名性的盔甲。无论是商业需要，还是公共安全，都因为技术上的不周延性而让个体的隐私权处在巨大的风险之中。旧金山议会之所以作出这样的立法，正是因为在公共需要和隐私保护之间，存在着难以把控的扇形阴影。

人一旦失去隐私，不仅个体遭到伤害或者困扰，公权也就失去了制衡力量。因为，公权进入私权领域，必然需要程序化的正当性。而成本的考量，会让公权的侵权冲动退避三舍。但是一旦程序简化而便捷，正当性唾手可得，公权侵入私权领域的频率和强度都会提升。这正是旧金山要限制人脸识别的基本法理。

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例子是，去年，“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对照25000张公开的警方嫌疑犯照片，使用亚马逊的开放式人脸识别系统扫描了所有535名国会议员的面孔，虽然没有一个国会议员过去曾经是警方嫌疑犯，但结果显示有28个国会议员被认成了嫌疑犯。这一发现，让ACLU严重担心警方使用的人脸识别系统的准确性。

被错误匹配的议员中，有色人种的比例很高，达到11人，仅国会黑人同盟就有6名成员被误判，其中包括著名的民权活动家众议院议员约翰·刘易斯。ACLU认为，测试表明，对于皮肤较黑的人和女性，人脸识别通常不太准确。虽然对于整个国会来说，错误率是5.2%，但对于非白人的国会议员，错误率达到39%。如果按照错误的人脸识别去抓人，其程序的正当性从何而来？是不是对人的种族造成歧视？

其实，人脸识别系统的不准确性倒也是其次，如何防止相关数据流出以免重蹈脸书“剑桥分析”的覆辙，以及如何防止商业机构将人脸识别技术在用户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于其他领域，才是真正需要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