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国头条 i4cc.ca ｜时光倒流二十年

【旧文章。

穿林打叶，岁岁年年。又过了好久。不过反正中心思想没有变嘛。】

我有两个学长，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各自写过一篇日志，标题都叫《时光倒流二十年》。那时候大家还在用博客，十六岁的我每隔两周从学校回家，都要上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更新。读到那两篇觉得真好，暗暗想，嗯将来我二十岁的时候也要用这个标题写一篇。

现在想来，除了麦采尧学长小时候撞见邻居的胖哥哥在裸体写作业、从此险些被扭曲性取向，那两篇日志印象最深的段落分别是：

麦采尧学长说，牵过不同女人的手搂过不同女人的腰也吻过不同女人的嘴；

卓星学长说，看完狗日的麦采尧那篇日志就只记得那句牵过不同女人的手搂过不同女人的腰也吻过不同女人的嘴了。

我当时想，哎哟喂，两个色批。

后来献出初吻，屁颠屁颠地引用那首《时光倒流二十年》歌词说，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童年便相识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我把这段话写在博客上，设了密码，只有一个人能看。我们每次在学校走廊遇见，低调地打个招呼，之后发个短信互相嘲笑一番。再后来高二结束我从学校跑路，两个人各有天地各自闪光，再没了见面的机会。

之后有一次这个人给我发短信说，不在学校最容易在一个惰性环境里沉沦下去，你要加油。

我把这句信息默默存下来，心想过了那么久你是否还去给灾区的小孩拉小提琴，是否还有人和你说同样的话。那篇日志我都记不得密码了，设了隐藏，不过自己在后台还是能打开，夜深忽忆年少事，尔今谁人，尔今谁人。

小学时候看倚天屠龙记，中间有一回，《四女同舟何所望》，写一行人飘在海上，说急急流年，滔滔逝水，清风明月，万古常存，人生忧患，亦复如是，永无断绝。果然接下来一回便是《东西永隔如参商》。

后来读到这一篇的书评，作者引了一阕《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娥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也曾和一群人泛舟邛海，大家志趣相投，在樱桃树下喝酒聊天好不快活，再后来圈子里聚聚散散，再凑不齐十个人共桌吃饭，白衣苍狗变浮云。

去年暑假其中一个人从香港回成都，先到我家睡了一天，我把大前年从桂林给他带回的三花酒翻出来斟了，后来我们又去到宽窄巷子的酒吧，他指着一处说，这里也是当初他和那个女生一起来的。

最后他有点晕，送他坐上出租之后我在长顺街上慢慢走，夜风微凉，我发了一条说，那个弹琵琶的姑娘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他说，我就是怀念，傻逼。

又有一个人，有一回在杭州，夏夜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檐雨，仿佛时光都被滴透了，听雨歌楼上，点滴到天明。

第二天分别，放了一首《I Am Going to the West》，歌词说，在这片沃土我不再久留，我去追逐更远方的高山，我将西行，银色星空下、天地才是我的穹庐，山川的尽头才是我的归宿。再后来分手，放的是《逍遥叹》，自嘲墨尽笑叹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我曾经和这个人感叹，平生难酬美人恩，这个人说，没什么酬不酬，怜取眼前人就好。这个人期末作业谱了首《归园田居》，在钢琴上跌跌撞撞地自弹自唱发了过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八年。我翻来覆去听，iTunes播放次数里名列前茅。其实大隐隐于尘世，大痴痴于情关，又都何曾是误落。

前段时间这个人路过德国，我们拎着一瓶干邑守在火车站台上，没找到启塞器，于是把瓶口在站台边磕了几下，结果“哐啷”一声裂成碎片，只余下小半盏残酒。当时自嘲地笑笑，想到那句，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笑我如今。

手机上有个联系人，这么多年来名字一直存的是“明月照银簪”：那日少年薄春衫，明月照银簪。高一的时候这个人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当时看了绝望地想，怎么会是这么锉的一个男的......很多很多年来这个人在我心中始终有特殊的位置，去年我说，将来你毕业了嫁人了头发花白，开心或者不开心，都知道始终会有这么一个人，在天涯海角偶尔记挂起你，愿这能为你的生活增添一丝光彩或者慰藉。

还有一个人，仿佛九州里面吕归尘提笔绕了半天，也绕不去那个名字，只好暂时算了嘛，留待将来再说。

张梓桐成年的时候，我在扣扣空间发过一篇日志。之前再两年我们直升班军训分到一桌吃饭，两个人都羞涩腼腆，十天下来总共的交谈就翻来覆去两句话，一个是添饭的时候坐得近人的说“我来嘛”，一个是“谢谢”……

很久很久以后我给他发短信，说，我们干脆结拜算了嘛。他回复，要得哇。

几个月后我去到上海，睡在他宿舍，说好的四平路黑暗料理一直没机会吃上，我去杭州换飞马来西亚的航班，他送行的时候坐错了一班地铁，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虹桥火车站，开了两听冻得冰凉的啤酒一口气灌下去，我想到老版电视剧《三国演义》第一集开场里面，刘欢叔叔唱，这一拜，桃花也含笑映祭台。不过当时开满同济的全是樱花。

再后来的冬天和夏天去上海，坐浦东机场线，转二号线，再转十一号线，再转郊县公交，再走路，大概三个多小时就可以到他新校区宿舍，比上海到南京还久。世界末日那天我们一起去图书馆，我说，咋办哟就要末日了，我还有那么多essay没写完…！他说，“...…”。几个小时以后从图书馆出来，我说，哎呀好失望哦，居然真的没有末日，不然我就不用写essay了…！他说，“……”。

我屁颠跳脱，他假装冷静；我吐字飞快，他慢条斯理。我和他在人人网上有461个共同好友。这些年我在天涯浪迹，他始终坚守沪上一隅。我在明信片上写，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他从张Gao哥慢慢变成了张马拉，张车神，张GRE，我知道这个人在踏实地朝自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也知道不论何时，他那里始终留着给我的一杯酒半席铺，我于他亦然。

听说我和张梓桐结拜的时候，胡雅卓很是忧郁吃醋了一阵，我暗暗发笑，哎呀你说我们这种从小钻一个被窝一起洗澡的，还结啥子拜哟。我和这个人有太多的故事和影响，我们一起在周末留校的夜晚抱着枕头屁颠屁颠睡到操场看星星，我枕在他肚皮上，对着天空比划龟派气功；我们一起在冬天的清晨爬起来跑步，雾气中大声喊各自喜欢的女生的名字。这个人一点一点教给我大度和宽容和随和。

做出决定离开成外之前的一个晚自习，我把他从隔壁班叫出来，我们绕着校园慢慢走，最后停在教学楼和宿舍楼中间的那片草坪上，被蚊子咬了满身。之后的初冬我一个人住在青城后山顶，有一天他用了很多个小时从中海国际坐车到茶店子，转车到都江堰，到青城前山，再到青城后山。那时候积雪未融，山道冰滑，我披着大衣也用了很多个小时一步一步从山顶往下挪，摔了很多跤。最后两个人在山脚相会了半个钟头，又各自返程。

这个人曾经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你将来去国外读书，钱不够的话，我这儿自己的积蓄都拿来给你交学费。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后来他自己在日志里说，人尽只当我是开玩笑，我是真心的喂。我看了默默想，瓜娃子，我当然晓得你是真心的，我们两个还用说啥子喃。

这个人藏了许多的抱负和情怀，这些年大家有的东西变了，有的没变，彼此都已经成长到了需要为自己的人生做出更多决定、担起更多责任。到现在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对方具体在做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新故事，不过那并不重要，你知道世界某个角落有一个人，和你拥有很多相同的生命和信仰，过着和你相似而不同的生活和道路。我们曾经拿建党伟业里的陈独秀和李大钊开玩笑，不管最后有没有练成龟派气功、拯不拯救得了世界，你知道这个人都是比克大魔王那样长久的陪伴，会一直举着伞在监狱外等你。

和我们从小一起钻被窝一起洗澡的还有另一个黑色胖子。曾经有一年他从地球那端的枫叶国回成都，发信息说，我们这周吃烤肉吧。我说，过几天要考试诶，往后推一推？他说，主要想到马上刚好就是你生日了嘛。

高一的时候我们一起做杂志，他特地去自学了排版软件，高二他远赴异国，临走前细心地托付了许多人照料我。我在那期杂志的卷首语上难过地说，壮志凌云几分酬知己难逢几人留，想到的却是初三考完直升班即将分散，这个人破例没有早睡，站在地震后寝室的地铺上穿着短裤举着雪花啤酒的模样。从此江湖怅望多。

这么多年我们一起从峨眉山到西昌，从泛舟江南到驰马塞北，这个人永远照顾我的各种突发奇想、各种莫名其妙的脾气，照顾我的过于自我。后来读到顾贞观“数天涯，依然骨肉......廿载包胥承一诺”，想到这样的托之以生死，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王解难的莽戳戳的笑脸，一下子差点哭出来。

这个人心底也藏了很多东西，很少说出来，未来加拿大黑帮龙头的外表下掩藏了一腔温暖又激情狂野的心和热血。我知道这些年他独自在异国经历了好多，又有了好多新的生活和圈子和世界，也知道他就算将来每天都黑风衣开皮卡，车厢里放八个煎饼果子，混成了纵横多伦多和温哥华第一街霸，也还是可以跳进他被窝里面说，快点我们再来拍张床照嘛！哎呀黑胖娃你屁股好大噢！

还有好多人，比如有人一不小心从“没主见”变成了长久的回响，有人被艺术搞了变成比我还黑的黑洞，有人和我二过一过完对方整条防线，有人和我在常州的宿舍的阳台上对着夜色发呆，有人送我一片“友谊叶”，有人和我喝搅基交杯酒。有人成了我以后幺儿的教母，有人成了我潇洒明慧的小妹儿，有人漂泊在白云外，有人说计利当计天下利。还有好多。一一珍藏心底，将来单独开篇再写。

我常常想，此生何其有幸，遇见这么多这么这么好的人，还都如此待我，缺席了你们的任何一个，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

还有家人，有师长，不在这里细讲。

其实开头我是骗人的，其实那两篇学长的日志印象最深的段落分别是：

卓星学长说，“你不要忘了让你成长的女孩儿。一天看日升日落看月圆月缺年复一年的经过看谁把我变成现在的我。”

麦采尧学长说，“我喜欢暗暗把自己喻为经常掉下来但永能继续飞升的小强般的云雀，因为一直以为路途比天空还遥远。但我想大鱼才是最好的罢，不光因为我想游于无涯的学海浸在温暖的爱河，还因为我现在觉得，路途比大海还辽阔。”

我想再辽阔的大海也来自你们的点滴。我生二十年，得遇诸君，更无憾矣。

又是一年上天入地，就想高歌一曲少年英雄小哪吒> <

上天他比~天要高——，下海他比~海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