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日前在加州的“尼克森总统图书馆”发表了所谓“给共产中国的新冷战檄文”。当中,蓬佩奥直指尼克森当年推动美国与中共关系正常化的做法是错误的、失败的,造成中共今天对世界的威胁日增。因此自由世界应该团结一致对中共施压,而非继续放任他坐大。
当年尼克森/季辛吉结束美、中全面对抗与冷战,是错误和失败的吗?当今川普/蓬佩奥发动的“全面抗中”新冷战策略是正确的吗?未来会成功吗?关于前者,我不以为然。关于后者,我强烈怀疑。
其实,无论怀柔中共或是对抗中共,对美国来说,目的都只有一个:为了美国利益。当年的1970年代初,在政治上为了拉拢中共对抗苏联、以及尽早完成让美国“一个头两个大”的从越南撤军问题。以及在经济上觊觎中国庞大的市场和廉价劳力,尼克森政府敲开了中国的大门。1979年,卡特政府干脆抛弃台湾,跟中共建交。
这套“中美友好”战略一直维持了40多年,证明了多年来美国政府认为这套战略对美国是有利的。直至如今的川普政府,一下子就把前人的所有努力全推翻了。Why?
原因是这几十年下来,中国富了、也比较强了。反之,美国却丧失了大量的工作机会,以及出现对中国的巨大贸易逆差(2017年度高达3752亿美元)。川普政府抓住美国这个痛点,掀起“让美国再度伟大”、“全面反中”的风暴。吹响“让美国再度伟大”这个号角,意味着川普认为他当选时的美国巳经不伟大,他更认为,“美国要伟大,必须先反中”。蓬佩奥的“给共产中国的新冷战檄文”就这这么来的。
但什么美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川普把责任完全推到中国身上。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中国大陆改革开后,美国是受益者之一。只是,赚到钱的,都是跨国的大企业(例如苹果、可口可乐),全球化的浪潮却造成美国大量产业外移。与此同时,国内许多产业升级的步伐却十分缓慢,造成大量工作机会流失。
如果说,美国愿意多采取一些社会主义措施,向大企业和富人加税,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攺善劳工生活的。无奈美国政府见到“社会主义”这个词就像见到鬼一样,避之唯恐不及。不但不对大企业和富人加税,还要给他们减税!这本来就是共和党一贯的主张,目的是吸引他们多多投资,在国内创造就业机会,或是给产业升级、或是给劳工们加薪。
去年“大众财经网”点名,包括电商龙头亚马逊,影音串流平台网飞(Netflix)、通用汽车、油巨擘雪佛龙(Chevron)、电脑公司IBM等60多家大企业没缴过一毛钱联邦税。当中,亚马逊市值换算超过新台币20兆元,却连续两年不用缴联邦税,甚至还获得退税!让人难以释怀的是,亚马逊非但没增加多少工作机会,前阵子还传出裁员、以及剥削劳工、是不折不扣“血汗电商”的新闻!
美国的产业沈疴与贫富不均问题,川普政府并非不知道。但是为了争取人民支持、争取选票,在发起“打击魔鬼”的群众运动时。选择攻击的对象最好是外国人(比较不会引起国内分裂)。非法移民很好,每年赚走数千亿美元顺差的中国,更是一个完美的打击对象。
川普政府反中,我没意见。只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的身上,只凸显美国的流氓气质。这种“甩锅”手法,不由得让人想起1949年国民党政府被迫撤出大陆时,杜鲁门政府发表的《中国白皮书》(China White Paper),把丢失大陆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国民党政府则认为是美国是始“乱”终弃。 因为日本投降后国共内战期间,美国一直要调停,强迫国共和谈。国民党认为自己好几次快要把共产党消灭了,却因为美国的从中作梗而功败垂成。
当中最着名的一次,是1946年6月的“四平之役”后,林彪北逃,孙立人率新一军追过松花江北岸,抵达双城,离哈尔滨不足100公里,毛泽东已下令林彪准备弃守哈尔滨。但这时候杜鲁门让特使马歇尔一再向蒋介石施压。6月6日,蒋介石被迫下令停止追击中共的东北民主联军,恢复国共谈判。史称“第二次停战令”。后来的结局大家都知道:东北丢失,大陆政权易手。当时美国国内外都有人指美国对此有责任,杜鲁门政府却悍然说:“不关我事”!
当然,美国政府“甩锅”不只这一回。1980年代“日本第一”口号喊得震天响之际,日本对美国享有巨大贸易顺差。结果,1985年9月22日,美国、德国、英国、法国在纽约广场饭店要日本签下着名的“广场协议”,逼迫日圆大幅升值,接下来,日本跌进“失落的二十年”里。
从此,美国的贸易逆差和失业问题就解决了吗?当然不!美国的产业结构和升级问题并未解决。海外开发中国家低廉的资源和劳动力,不断吸引美国的产业外移。接下来,比日本更可怕的经济体(中国)出现了。川普政府逮住机会,举起反中大旗,揭开了“新冷战”的帷幕。
川普政府要反中,旁人无权置喙,但蓬佩奥跑到别人的纪念图书馆里说三道四,指别人的中国政策是错误的、失败的,只有我才是对的、才会成功,我认为很不厚道。因为,大家无非都是为了美国利益而已。事实上,如今要反中,蓬佩奥大可学学民进党政府,一句“时空环境不一样”,不就得了?何必对已故的总统踹一脚?
但反中真的比较符合全球利益吗?未必。传统的想法是:把改革开放的中国纳入自由世界体系,可以利用经贸、文化逐渐改变这个国家,不但在经济上裨益双方,也可以让这个世界更安全。这个看法,至目前为止大致上是对的。若是把阿共逼回到封闭时代,或是像北韩那样,三不五时射弹或拿出核武来吓唬大家,会是全球之福?
川普政府号召全球反中,除了贸易问题、拼连任等目的之外,还有打压中国崛起,维系美国第一霸权的目的。贸易问题可以透过谈判解决,连任问题到了11月3日就一翻两瞪眼。但“保住第一霸权”这个问题就无解了。对美国来说,这是一步不让的。这才是美国要抗中的核心问题。也许,所谓“新冷战”,是美国正在为“新热战”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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