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HK 最近做了一期回顾日本平成30年间科学成就的纪录片。片中,作为科学家代表接受访问的是一个叫做田中耕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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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日本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他的获奖曾引起爆炸性的社会讨论。他的粉丝一度把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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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个科学家能够得到民众如此热情的追捧?原因有很多,很重要的一个是:这个拿诺贝尔奖的田中,当时并不是什么学术名家,也没有硕士、博士学位,他只是一家公司里的基层职员。40多岁的某一天,突然被告知获得了诺贝尔奖,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一个恶作剧吧……”“都是由于我的无知……”事情要回溯到2002年。某一天,岛津制作所的职员田中耕一突然接到了一通越洋电话。“你是田中耕一吗?”对方讲的是英语。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回复自己就是。“祝贺包括您在内的三人获得今年的诺贝尔奖!”田中勉强听懂了“祝贺”和“诺贝尔”的单词,但心想诺贝尔奖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应付了几句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我还以为是同事的恶作剧呢。”事后田中这么跟记者说。但很快,田中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因为公司里的电话开始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办公室里的同事也纷纷坐不住了。同一时刻,看到新出的诺贝尔奖获奖名单的日本记者们都在焦急地相互询问。前两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野依良治与白川英树在看到新闻后也为此互相打听。人们的疑惑很一致:这个田中耕一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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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和学界的人搞不清楚田中是谁很正常。因为田中耕一没有任何博士、硕士头衔。获奖的当天,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的公司里的基层员工。好不容易从田中所在的岛津制作所的员工名册上找到田中耕一后,记者们从各地赶到,把岛津围得水泄不通。在同事的祝贺声中田中才搞清楚了状况:原来是自己多年前在实验室里的一次歪打正着,替自己摘得了科学界的最高荣誉。获奖的理由是:“发明了生物大分子的质谱分析法”。简单来说是这么一回事:以前,科学家们在分析蛋白质一类的大分子时必须使用激光照射分析物,但大分子一旦被激光直接照射就会产生碎裂。而田中发明了一种可以用激光照射但不会损坏大分子的方法。不过,这个发明有意外的成分。“由于我对当前的化学、生物化学理论的无知,我不知道目前理论认为蛋白质大分子不大可能通过这个方式被离子化。”田中耕一很坦率地对记者们说道。“在后面的操作中,我手误加错了试剂,不小心把甘油滴进了钴试剂之中。考虑到钴试剂还是挺贵的,丢了太浪费了,所以也同样拿来做了次测试。”结果就这么歪打正着地将前人一直束手无策的生物大分子成功分离了。那一年,他2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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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田中把这个意外的成果发表在了不是很重要的杂志上。就这样,又平凡无奇地过了十几年:上班,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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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领取当年的诺贝尔奖挂科、留级、工作面试没通过...当晚九点,田中走到了闪光灯前。由于事出突然,田中只能穿着当时身上的工作服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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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麦克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要是能提前准备的话我一定会穿上正装。穿着工作服来面对大家实在很抱歉。”整个发布会过程中,田中始终显得窘迫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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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记者问题到一半的时候,田中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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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手机,尴尬地向电话那头解释自己正在接受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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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掉电话后,再不好意思地告诉大家:是妻子的电话。对于当时电视机前的日本民众来说,这个三七分发型、穿着工作服、在直播中给家人打电话的工程师大叔,看起来不像是印象中那种遥不可及的科学家,而更像是自己的生活中会出现的普通人。田中成名了。而且是爆发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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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日本依然被经济衰退的阴影笼罩,无数人在田中身上看到了亲和又励志的特质。而且,人们越是了解田中,就越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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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本科的大学是东北大学,在日本算是不错的学校。但他在学校的成绩毫不起眼。当时的同学形容他“总是很安静,几乎没看过他和周围同学嬉闹的样子”。入学不久,田中就遭遇了一个晴天霹雳。因为一个意外,他偶然发现:自己原来是被领养的。亲生母亲在生下自己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这个消息给了田中很大的打击。这之后他的学习成绩一蹶不振,德语课还挂了科,最终留级了一年。大学毕业后,田中本想去心仪的索尼上班,但却没有通过面试。迷茫时跑去跟大学时代的导师商量,这才在导师的推荐下去了岛津制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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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加入岛津研究所的田中得知亲生母亲是因病去世后,田中曾想在毕业后从事医学相关的研究。但事与愿违,进入岛津制作所后,他被分派到了化学部门。与他的大学专业电气工程也不完全对口。但田中也接受了。一直任劳任怨地埋头工作着,对于出人头地几乎没什么抱负。35岁那年,田中结婚了。对象是相亲了20多次以后才认识的。工作一段时间后,公司提出给他升职,他却因为想继续留在第一线做研究而谢绝了。就这样,直到获得诺贝尔奖那天,田中都还只是基层职员。为田中赢得诺贝尔奖的这项专利给岛津制作所带来了大量收益。而在当时,田中仅仅获得了来自公司一万日元左右(约合人民币700元)的奖励。意识之前到对田中的亏待,岛津制作所进行了一系列补救措施。先是给田中追加了一千万日元的奖励,接着专门设立了一个以田中命名的研究所。本来还想将田中的职位提拔到部长级以上,却被田中以“想专注研究工作”为由回绝了。外界急切地想要替他鸣不平,田中本人却对这件事情看得很淡:“一直以来,能够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在钱方面我几乎没怎么考虑过。”“诺贝尔奖是我人生痛苦的开始”获奖后,媒体的采访持续了好几个星期。但在镜头前,田中始终没有拿出过那种得奖者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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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的最后一天,一名外国记者询问田中此刻最想做的事,田中的回答经过翻译后引起了哄堂大笑:“Leave me
alone."(让我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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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是认真的。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里,田中几乎不再接受媒体的采访。那么,这16年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这次,在 NHK
的镜头前,田中道出了从未对外披露过的心声:获得诺贝尔奖是我人生中漫长痛苦的开始。为什么我这么年轻的人都能得奖?为什么是我这样的民企员工而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为什么我这种非化学专业的人能拿化学奖?在我心目当中,诺贝尔奖是专业研究人员们经过长年累月的钻研后才能拿的奖。我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完全无法拿出高兴的底气。我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能匹配得上诺贝尔奖的事情。自获奖以来,田中一直对自己的新身份怀抱着矛盾的心情:“我只是因为专业知识缺乏,把不该混合的东西混在了一起,就我这种也算是诺贝尔奖得主吗?”除了这种“冒名顶替综合症”,诺贝尔奖还为田中的生活制造了一个更为现实的困境:“拿奖后人们对我的期待太大,大到即便我想尽办法去回应也做不到......”那这16年间,田中究竟干了些什么?他依然留在岛津制作所搞研究。得了诺贝尔奖后,他有了自己的研究所,可以自由地选择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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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田中就在研究所内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里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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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也依然穿着岛津制作所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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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回到了医学研究的初心。他想要研究出一种可以提升血液检查敏感度的技术,这样就能更容易发现疾病。岛津制作所对于田中的项目非常支持,承诺每年提供一亿日元的资金。不过,这十几年间,田中始终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研究的头几年,由于迟迟没有突破,田中出席演讲会时还会遭受揶揄和质疑。现在,他终于从研究所出山,再度出现在了镜头前。头发已经花白,但神情明显要比16年前从容自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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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2月份,权威科技期刊《自然》上刊载了田中团队攻坚多年后的突破:他们能够从仅仅几滴血中提前30年检测出阿兹海默症的征兆。16年前因获得诺奖而挣扎了一路的田中,在今天,终于与自己和解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当在生活中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田中都喜欢爬到老家附近一座山的顶端,用壮丽的景色慰藉自己。拍摄的当天,田中带领着摄制组久违地造访了那座山。正爬到山顶的时候,田中注意到此前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转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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