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财经 文张凯旌 吴艳蕊 编深海

“辛巴直播间的燕窝就是糖水。”闻名全国的职业打假人王海手撕辛巴后，再度站上舆论中心。

11月27日，@辛有志xyz 通过社交平台发布一篇声明，表示经检测直播间销售的燕窝确实存在夸大宣传，燕窝成分不足每碗2克，表示道歉并向购买燕窝的消费者承诺“退一赔三”。为此，辛巴需先退赔近6198.3万元给消费者。

随后，王海又将打假瞄向罗永浩。此后，王海本人也卷入质疑之中。

为何选择职业打假之路？面对质疑、谩骂甚至是威胁，是否会感到害怕？未来是否会继续坚持打假……近期，雷达财经独家对话了王海，以下为对话全文。

并非专门盯辛巴罗永浩 线索源自消费者举报

媒体：有一种说法是您盯上了辛巴、罗永浩。

王海：我们没盯上过谁，这都是消费者反映的。我们说整天弄辛有志，有点审美疲劳，你不能老盯着这一个人，得平衡一下，调节一下。

媒体：辛巴燕窝事件和后来羽绒服、美容仪这些产品都是接到消费者举报的吗？

王海：都是消费者举报。消费者先提供线索，我们再去深挖。因为假的太多了，我们主动去弄弄不过来，快手、抖音我们挨个打，打不过来。现在网络带货是行业的问题，没有选品，选品就是为了骗。

像老爸评测，你去他商城看看，全都是些小众品牌，大部分小众品牌没法比较价格的，他利用信息不对称多赚你的钱。我那天专门去了盒马看茶叶，微博也发了，都是一样的西湖龙井，他比别人贵了将近一半，但他标榜不是给粉丝实惠吗？

媒体：还有说您打假辛巴背后是资本博弈的？

王海：真给钱我们肯定欢迎，有钱给我们打的就更专业了，就彻底的都给打死了。现在没人给钱，我们欢迎给钱。

媒体：辛巴这个事之后，对您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王海：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影响。我本来不看抖音也不看快手，但是这个事之后我现在开始要逐渐关注一下，偶尔也可能发点小视频，跟上潮流。其实也是希望能够利用这些自媒体平台给消费者提供更多的信息，从我们的角度看这些骗局都是很幼稚的，但是消费者可能辨别不出来。毕竟我们打了二十多年了，各种套路都见过。

媒体：您平时会看微博评论吗？包括最近发的这些微博的评论？

王海：评论我基本不看，我们也不看也不删，但是我已经安排律师对评论里面骂街的全部起诉。

媒体：评论水军多还是真正有看法的人多？

王海：主要还是水军。正常人的思维他应该能看明白我们的东西，我们的东西有说服力，还是罗永浩的东西有说服力，大家一看就看得懂。但是现在互联网里水军现象太严重。

媒体：有网友说您没有说服力，怎么看这种说法？

王海：很简单，你说我没有说服力，没有在哪，你给我一条一条列出来。你指出来我就改，我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人非圣贤，犯错是正常的，我错了可以改，但我打了这么多年也没错过呀。打假这个事很简单，你只要是真相就可以了。

罗永浩在吹牛 以前即打假过罗永浩

媒体：您在微博里回复说要和罗永浩在线对峙？

王海：对，因为这个事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对吧？真相的话越辩越明，因为我们指出来这个问题，是一个比较拙劣的问题。首先它的商标是深圳的麦凯莱公司在中国先注册的，然后他又去英国找来这么一个马甲，给他授权来代理，为了成为代理商，专门又把商标转让给了英国的马甲公司，对吧？

媒体：英国公司商标在外国好像是早就申请了？

王海：我们国家的商标注册原则叫"注册在先"原则，谁先注册就是属于谁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了解到的就是这个产品它也是做了一些功课，当然做的不完美。它是先把这个产品出到英国，在英国市面上铺了一些货。比如说我们去英国旅游，我们在当地的超市货架上有可能会看到这个东西，比如说亚马逊英国也有这个东西。但是这都是为了在中国进行销售做的铺垫、布局，它真正的意图是指向中国市场，这是他们的根本目的。

媒体：在英国还有事先准备？

王海：他有事先的布局。我们查到他英国所谓的代工厂已经破产了，没有功夫给他生产这个产品。而且罗永浩要回应的话这事很简单，你把报关单甩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它每个月销售65万瓶，你把65万的每个月的报关单给大家晒一晒。

然后你既然英国生产，你事先是有选品的，你把英国生产线的照片发出来不就完了。就说你罗永浩不懂，当时没有选品，你还可以事后补救。你现在给英国打电话，叫它给你拍一个照片，还有视频过来。其实都不用回应我，可不可以跟英国的工厂连个线？你连个线再把报关单一晒，这个事不就有说服力了，对不对？因为谁主张谁举证，你既然说你这个东西是进口的，就不可能说每个月卖65万瓶只拿出来一张2000瓶或者2万瓶的报关单。要这样怎么证明你是进口的，对吧？

而且罗永浩的回应，我觉得有点搞笑。他居然能说这个品牌方用错了图片，品牌方是英国公司，英国人做事也很严谨的，怎么就用错了呢？

媒体：宣传的那张图片用的是演员吗？

王海：用不用演员先不说，用演员没关系，你花点钱。像我们曝光壹加的日本生活铁锅，好歹花钱请了演员怀远，你还得给点钱。这种属于你一毛都不拔，直接从图库里扒了一个，跟另外一个假洋鬼子叫艾瑞克用的是一个图，连这点本都舍不得。

假如你罗永浩有选品的话，你得合一合这个图片，包括所谓的他说的科学家。那是科学家吗？那只是一个教授而已，谁给他封的科学家的称号？罗永浩有点过于炫耀自己的无知了。

你罗永浩的专长是教英语和脱口秀，你应该把专长用在选品上。你去看看英国公司网站，你给英国的公司打几个电话，翻个墙看看维基百科，就都知道了。我是不懂英语的人，我用手机翻译软件都能看得懂这是一个骗局，您罗永浩还有团队带货，还有法务团队审核，你这不是搞笑的吗？

法务团队更是个笑话，你既然说审核了他授权的供应链，授权链合法，你审查的是形式合法，还是实质合法？形式合法和实质合法，都有可能继续对消费者构成欺骗。你要审核的是真相。你明知道这是一个卖给外国公司的中国品牌，对不对？

另外这个产品你用脚趾头想一想都不可能从英国给进口过来，你是船运还是空运？有没有这个必要？要都这样的话，可口可乐干嘛还在中国灌装？直接美国运过来不更好吗？你可以直接授权在中国生产，在中国代工，都很便宜。但是他故意营造一个英国生产、英国品牌的假象，就是为了制造信息不对称，让消费者误以为这个东西很高大上。

媒体：现在这个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王海：我们已经给他举报了，举报完了稍微出点结果我们就把它起诉了。罗永浩在这吹牛，没有意义。我们以前也打过罗永浩吹牛的假，他说他自己的锤子手机全球第二好、东半球最好。

媒体：我看您是在2014和2018年发的？

王海：对，我们一直都在打。我看好多水军还说"你踢到钢板了，你怎么能打老罗？"这些人不知道，我们早就在打。我们对事不对人，你这件事情做得不对就要打。你罗永浩砸西门子冰箱，这个我们该支持要支持，我们对事。但是你要标榜自己带货严谨，你就要拿出一个严谨的样子，而不是说一说。你看他回应到最后结尾都是一些什么严谨之类的大话空话，都是没有可执行性的。你还不如实实在在说，我们请了哪个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来负责审核商标，请了谁来负责审核什么。

媒体：少点干货吗？

王海：应该来点干货。事实就在这摆着，你的视频是假的，是用洗牙的视频，你作为代言人有审慎注意义务。这个义务不是说你光在表达的时候要审核，在合同履行过程当中，你都要去注意你的广告、视频有没有被别人篡改，或者产生了一些变化。否则我光拍个照片，之后走了，别人怎么骗人我不管，假装不知道，这就叫放任。

罗永浩应该知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必然知道，因为你必然知道也可能说不知道。我说你是应当知道这是个骗局，还放任。我发的视频大家可以看一下，在我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在下面评论了，说这是洗牙的视频。

罗永浩你不是号称自己有团队吗？你哪怕自己忙不过来，团队也可以帮你看。你不能光享受互联网的便利和好处，不承担责任，这个是不公平的。这个事实际上本来也不是我发现的，这是消费者投诉。消费者举报，我一看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一看宣传图是个老外手上举着P上去的水，这肯定是没花钱，花了钱的话肯定是用手抓住了。所以我就搜了一下这个图，一搜一连串就出来了。英国公司网站、英国亚马逊，生产公司破产了。英国公司包括上市公司，都是虚拟办公地址。

媒体：地址有问题吗？

王海：地址没问题，虚拟办公是可以的，但是你虚拟办公就别吹了。另外我一看它上市公司的注册资本是25万磅，25万英镑的公司北京有套房子的人都能买一个了。这是小微企业吗？你说一个月卖65万单，就按每单50块来算，一个月三千多万合三百多万英镑，一年三千多万英镑。你带着账就把公司买了，对吧？

国外这种小市值的公司很多，香港的一些上市公司也叫仙股，并不是说国外的都好。有很多国外注册的公司到中国来忽悠消费者，利用信息不对称。您是一个英语老师，而且您做带货，既然享受权益就要承担责任和义务。这点上我觉得他的说辞是很不负责任的。貌似好像是一条一条的，其实说一大堆废话，事实没有。

再者说，就算你和英国工厂连了线，拿出了报关单，我这也还有东西给你看。

媒体：现在看这件事还满足退一赔三吗？

王海：当然了，肯定满足退一赔三。首先你拿一个演员冒充科学家，这本身就属于欺骗行为，光这一点就得退一赔三了。然后你用视频欺骗消费者，这也得退一赔三。另外罗永浩带货的视频你可以找找看看，他宣传说吐出来的絮状物是口腔里的牙上的脏东西，但实际上因为它是酸性的漱口水，它和唾液中的蛋白质会产生反应形成絮状物。它不是牙垢，不是牙齿上的脏东西。这也是骗人的。

这三点任何一点都得退一赔三，咱们先暂且不谈价格。

媒体：如果同时满足这三点呢？

王海：如果同时满足，说轻了就应该追究虚假广告罪的法律责任，说重了就是诈骗。像山东聊城警方侦破的一个案件，把普通化妆品当祛斑化妆品卖，然后雇一些人在脸上画斑点，用卸妆水一卸，就说我是祛斑化妆品。这跟他不一个性质吗？没什么差别。

你说视频跟你无关，视频都指向你的天猫旗舰店，这是个企业行为，你再说你没有关系，这成立吗？没有说服力。罗永浩不能滥用公众的信任，你标榜的是可信的可靠的，实际上你没有做到。

你没有选品，也没有审核，哪个法务现在能站出来说是给你审核的？如果有的话这种律师可以去司法局投诉，吊销他的执照，这属于律师渎职了。

最初打假出自好奇心 打假盈利是手段

媒体：二十多年前，1995年的时候，您就已经获得了中国保护消费基金会的"消费者打假奖"。那个时候您才22岁，应该是刚大学毕业，怎么想到做职业打假人的？

王海：我主要是出于好玩的好奇心。当时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出现有关惩罚性赔偿的制度，我无非就是想试验一下，到底是能不能行。

媒体：试验结果怎么样？

王海：第一次试完没成功，后来憋了大概半年，消法落地配套的北京地方法规出台了，其中把欺诈行为进行了具体化，可操作性加强了，国内又继续尝试。

媒体：第一次是在北京隆福商场的那次吗？

王海：对。

媒体：那次为什么会失败呢？

王海：那次是先买了两副耳机，后来去退货、鉴定，跑了好多店，还不够成本的。后来我又去买了10副，一共12副，去找工商局和消协，当时消协搬家没找到，工商局说商场只愿意给你两个耳机，其余10个只能退货。为了止损我就先退了10个耳机的钱，回青岛了。后来消法的办法出台了，又来继续尝试。

媒体：有人说您是属于知假买假，您应该听到过很多遍了，现在再看有没有一些新的认识，怎么看这个说法？

王海：这都是25年前的老问题了。作为消费者来说，准确的定义应该叫疑假买假。消费者可以合理怀疑，比如买老罗的这个东西，我可以怀疑。但是我还要需要一个验证过程，因为我不是检测机构或者鉴定机构。原则上说消费者是做不到知假买假的，只是合理怀疑。

当然有一些情况是可以做到知假买假的，比如说食品过期，我看到了你把日期写出来了，也过期了，这个是可以的。根据司法解释、公序良俗，这个不应该成为一个抗辩的理由。因为惩罚性赔偿这个制度设计，它设计的初衷就是利用消费者的积极性来打击假冒伪劣。

媒体：消费者是要考虑自身利益的？

王海：就是利益驱动。有了惩罚性赔偿制度，消费者就相当于一个公民检察官或者私人检察官，对这种违法行为提起诉讼，或者是进行惩罚。这属于一个社会共治的范畴，是人类发展的一个必然趋势。惩罚性赔偿有一个特别好的地方，它能够真正的有效的约束经营者不作恶。

人性如此，就是需要约束。要想经营者不作恶，就需要不可避免的惩罚。

媒体：不可避免的惩罚？

王海：比如说闯红灯，说是罚款200，但是我每次闯没有人看见，这就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是罚两块，那就不叫惩罚了。罚200还要扣6分，这个就叫惩罚。不可避免的惩罚必然会约束人们不去做恶。

监管资源是有限的，但消费者是无限的。

媒体：需要很多消费者一起来参与吗？

王海：不用很多，只要各个领域懂行的，或者说掌握一些专业信息的消费者能够行动起来，成为社会共治的监管志愿者。实际上职业打假就是监管志愿者，成为监管部门的一个补充，那就可以有效的约束。因为各行各业都有专家，熟悉照相机的去打照相机，熟悉化妆品的可以打化妆品。即使不便出面，也可以叫我的亲戚朋友去打假。这样的话就可以倒逼产品产业升级，也可以大大的降低监管成本。

就好像志愿者抓贼，警察在派出所等着就行了，只需要判断一下是不是真的贼。

媒体：您有在2013年金星的节目里面提到过类似的说法，当时是说中美在消协方面的差异。中国主要是由消费者协会领衔去打假，美国有很多小的协会？

王海：美国是有非常多的消费者组织。人类社会的问题很简单，就两个，一个叫信息不对称，信息不对称就可以坑蒙拐骗。另外一个问题是力量不对等，主要体现在组织对个人。经营者是一个团队，消费者是个人，即便你是个亿万富豪，但是你到了我美容院，你也得让我宰了。

所有的法律法规都是致力于解决这两个问题，你比如说消费者的问题，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它施行了叫弱者推定，妇女权益保护法也叫弱者推定。什么叫公平？向消费者倾斜，向女性倾斜，这才叫公平。要两人都平等了就不公平了。

媒体：您是这么理解这个问题的？

王海：对，信息对称了，力量对等了，问题就解决了。比如说像罗永浩实实在在告诉大家，这是一个演员，这公司已经破产了，这个漱口水我也不知道哪生产的。但是我收了25万块钱的代言费，大家愿意买的自己买吧。这样就不会有人被骗了。

媒体：现在距离这种情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海：全世界都是这样的，包括美国也有很多坑蒙拐骗的东西。中国是发展中国家，问题很多。大家要以一个理性的态度去对待职业打假，因为职业打假他是属于社会共治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力量，而且你只要支持，他就能真正做到让欺诈行为被惩罚，不可避免。

媒体：有人说职业打假是出于盈利的目的，您怎么看？

王海：盈利是手段。法律的目的是约束作恶，那就是要让消费者盈利，这个和给法官工资、给警察工资是一样的。我给法官工资，不是让法官以赚工资为目的来上班，而是让法官通过提供公平正义来换取工资。

惩罚性赔偿是为了让消费者变成一个监管志愿者，通过惩罚性赔偿来弥补你的损失，奖励你的贡献。他的本质，一个是对你的补偿，一个是对你贡献的一个奖励。我们看到国家也在推，党中央国务院也提倡说以后要推巨额惩罚性赔偿。

媒体：这等于加大了处罚力度？

王海：对，给消费者的赔偿还要增加。改革最主要的就是观念要改变，观念主要就是价值观、是非、善恶。价值观也要改变，职业打假属于社会共治，利益驱动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利益驱动的消费者或职业打假人约束作恶，倒逼中国产品质量或者服务质量升级。经营者不能作恶，只能拼质量，拼服务了。

年入千万为真 旗下公司主要在北京和深圳

媒体：您打假这些年还开了公司，现在公司规模如何？

王海：公司现在主要是北京和深圳两个地方。天津和南京也有，打假相关的主要在北京和深圳。

媒体：这些公司在打假的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

王海：主要是代理人的角色，代替被侵权人去进行维权。比如说你是厂家，你被侵犯专利、商标了，或遇到不正当竞争了，我们帮你去维护权益。消费者像买了怀远代言的假日本锅，我们可以帮你去索赔。

媒体：您这边收的费用会比其他的律师费高吗？

王海：不一定，有一些当然是比律师高，有一些可能比找律师便宜了。因为我们做集体辩护，如果你是单个人的话，弄一个锅，我们收取赔偿费的一半。我们的原则就叫"没效果，没费用"。

媒体：公司现在营收状况方便透露一下吗？

王海：赶不上骗子一天的。

媒体：有报道说您2018年的时候就已经靠打假达到年入千万的级别了，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吗？

王海：数字当然是真实的，但是这个并不多，还有成本啊，团队啊等等各方面支出。比起骗子来，不如骗子一场带货赚得多。

媒体：之前金星的节目里您说公司还有知识产权方面等等的业务？

王海：都是帮企业维权，只是从不同的方面、角度。

不害怕威胁 打假最难是观念变革

媒体：您现在主要接收消费者投诉的渠道是微博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方式？

王海：主要是微博，我们还有电话。

媒体：打假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危险？报复之类的？

王海：有。

媒体：会是身体上的吗？还是什么方面的？

王海：身体上的也可能会有，但是身体上我们也绝不含糊。比如你想抓黑社会，我们也可以帮你抓黑社会。

媒体：您的业务范围这么广泛吗？

王海：我们就是收钱帮你维权。前年刚办了一个黑社会的，放高利贷的，给他搞了两年，主犯判了6年。高利贷团伙当地也有一些背景。受害者找我们，我们帮你维权，你去报案立不了案，我们律师到位，把证据给你搜集到，然后帮你整理立案材料、出方案，把人抓了、判了。

这种一般的威胁，我不怕，没什么困扰。但是像网络水军的这种系统性的、恶意的诽谤、谩骂，这个目前看来工作量就比较大了。

媒体：需要做什么？

王海：要把水军的微博账号全部起诉，通过起诉要把幕后黑手抓出来，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因为你是属于黑恶势力，网络暴力团体。

媒体：这个好办吗？

王海：也不难，只是我们以前懒得去弄，现在我们发现它是系统性的网络黑恶势力，这个我们也不能放过。

媒体：您觉得打假最难的什么？

王海：最难的是观念，是价值观的变化，或者说观念的改革。归根结底我觉得最难的就是价值观，你的观念才能驱动你做出各种各样的行为。

媒体：您在打假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有成就感的案例？让您体会到观念或者社会的确在进步的？

王海：最有成就感的就是我们不断的推动法律在日益地向前迈进。比如说1995年的时候消法是退一赔一，我们从2000年开始就通过人大代表提建议，建议改成退一赔十，退一赔三。而且我们当时就建议要设定一个起步价500元。后来到了2012年新消法出炉，惩罚性赔偿从退一赔一变成退一赔三，食品安全从退一赔一变成退一赔十。欺诈行为起步价改到500元，食品安全法起步价改到1000元。

媒体：现在还会出现庭外调解的情况吗？比例如何？

王海：会，比例还挺大的。

媒体：您会更希望庭外调解吗？

王海：当然更希望了，庭外调解效率高。等于节约社会资源。

媒体：会不会出现庭外调解给钱了事，但假货还继续出现？

王海：我们没遇到过。经营者不傻，同一个事情已经赔钱了，意味着这个事的风声已经走漏出去了。很快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就来了，因为它是不可避免的，这是最有效的地方。你收买了王海，王海撤诉了，10倍赔偿、或者说更多的赔偿拿到手走了。我前脚刚走，你要不改的话，下一个又来了。我们实践当中有很多商场的客服、电商的客服也参与了打假队伍。

媒体：他们是通过什么形式参与？

王海：他让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去打假。这家赔偿了王海之后，他们家还在卖，那我肯定得通知朋友亲戚都来打一下，还有一些监管部门的亲戚朋友也在打。监管部门调解了一个案子，看受害者拿了那么多赔偿，就找自己的朋友或亲戚，都可以干这个事。这就是利益驱动的好处。我们的观念要改变，趋利是人们的正当权利，重点在于人的行为是对社会有益还是有害的，你不能让做好事的人赚不到钱，就坏事的人一天赚几千万，带一次货赚几千万，这是很荒谬的。

媒体：您现在怎么判断这个东西可能是假货？是有什么嗅觉或者直觉？还是说现在主要还是靠消费者举报？

王海：一个是消费者举报的多，消费者反映的问题都有多少呢。另外一个就看，一个是广告多的，在社区比较火的往往都有问题。广告多，可能背后很暴利，利润空间大，出问题的概率就大。

媒体：您觉得现在直播电商是不是就符合您刚才说的特点？

王海：对。

直播电商不得不重点关注 未来会扩大帮消费者打假业务

媒体：所以直播电商最近是您重点关注的领域吗？

王海：直播电商属于不得不重点关注，消费者咨询反映的问题越来越多。

媒体：除了辛巴、罗永浩之外，二驴的老婆之前在卖抗辐射的酒我看您也打过，但后来又把微博给删了，是为什么呢？

王海：那个是辛有志的八卦来故意转移视线的。我们一查那酒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消费者再召集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这个东西不能被别人牵着走，影响我们的最终工作。比较长时间以前的事追溯起来很麻烦，受害者、证据都很难找。

这还要说到平台的问题，因为带货它本身是个销售行为，根据民事诉讼法的规定，一般的诉讼时效原则上三年，最长时间是保护二十年。如果从遵守法律的角度来说，这个带货视频还有带货链接至少要保存20年，因为在20年内，我从发现上当受骗之日起，在三年内都应该是有权利去维权的。如果说网站60天就把视频、链接删掉了，那意味着我将来维权就缺乏证据了。

所以说监管部门也好，平台也好，要想对网络带货进行约束很简单，就三个字——可追溯。最少在三年内这些带货视频、链接、宣传的主线内容不可篡改，随时消费者可以查阅、调阅，这样的话消费者三年之内随时都可以跟你算账。当然最好要保存20年，20年内都可以跟你算账。这个时候罗永浩就应该请个律师多做一些审核了。

媒体：这样违法的风险就大了？

王海：对。但是风险大才是对的，违法的风险越大越好。

媒体：现在打假的成本高吗？

王海：成本高，你要调查取证、要检测。比如食品检测，检测一个食品一般要2000-3000，甚至有的要5000。检测羽绒服也是两三千。

媒体：除了检测费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耗费成本的吗？

王海：很多都需要，调查、取证、差旅费。所以消费者个人维权往往是得不偿失，因为成本太高了。你买个羽绒服200块钱，你检测3000。万一检测出来合格，回头怎么收尾？

媒体：所以您这边确切的证据一般就是指的检测了？

王海：有现场勘验、现场调查，比如我们去羽绒服厂家一看，他都用鸡毛在生产，那就不用检测了，到时候拿剪刀绞开就行了。客观事实不需要解释。像燕窝就要检测，含糖量等等。打假这个事儿其实非常简单，但是也很费钱。

媒体：政策现在发展有没有帮助降低一些成本呢？

王海：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慢慢来吧，你急的话你也跟不上。因为我们从消费者的反映来看，大部分还是好骗的。因为收入水平、教育程度摆在那。

媒体：在消费者现有的认知水平下，要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呢？

王海：那也很简单。多想办法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主要包括四个方面的信息，一个是主体信息，拿罗永浩来说，主体有网友说是商标流氓，英国公司是虚拟地址注册，上市公司是虚拟注册，工厂主题破产了，科学家是演员；这个用智能手机查一下就解决了。第二个就是看功效有没有依据，是科学依据还是法定依据，政府有没有许可，科学能不能验证。这个漱口水产生的絮状物是酸和唾液结合的，功效是没有依据的。三是产品标准，有什么成分，符不符合去牙垢考核的指标。第四个是比较替代方案，一瓶漱口水卖八九十，一百多，去医院洗个牙才多少钱。

主体信息、效用根据、产品标准、许可、替代方案的价格比较，这四个方面捋一下，消费者就很少被骗了。如果罗永浩按照我说的这四点去选货就不会出问题了。

媒体：这方面政府、监管部门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王海：很多。政府要旗帜鲜明地支持民间打假，去伪存真，要区分打假和假打。有些说是恶意索赔，其实不存在这个概念，那其实是诈骗，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不能用假打来抹黑打假，性质要理清，还是观念的问题。

媒体：职业打假的人越多越好还是越少越好？

王海：越多越好，每个人都是市场监管主体，这样的话肯定会倒逼经营者合规经营。

媒体：也有一种说法是越少说明市场发展更完善了，不需要那么多监管了。

王海：那打假人自然就淘汰了，东西都好，打假人就只能去干别的事了。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媒体：您觉得这个过程还需要多久？

王海：取决于观念的变化，如果观念能与时俱进，职业打假可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井喷，之后没人敢做假货了，职业打假自然就萎缩了。

媒体：职业打假这些年来是有在不断增加的吗？

王海：有一段时间是在增加的，现在已经有减少的趋势了。

媒体：您在打假这方面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王海：我们会扩大帮消费者打假、维权的业务，现在深圳的公司在招人，我们有自己的律所。医美、房地产、车、高利贷、购物等等都可以帮忙维权。

媒体：如果用一句话总结您对职业打假的展望或看法，会说什么？

王海：职业打假就是社会共治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只有职业打假才能让制假售假被惩罚，不可避免。监管部门的资源都有限，是打不过来的，但消费者是无处不在的，这个资源会对经营者形成约束。

媒体：现在心态和二十多年前比有变化吗？

王海：没有变化。还是希望去伪存真，通过这个来获得成就感。为人民服务、赚钱都不是目的，是手段，希望能够推动观念的变化，让消费者摆脱成为韭菜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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