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万年前，非洲大地上活跃的灵长目动物群落中，一个身影站起，迈出个体的一小步，却成为人猿相揖别、踏上不同道路的一大步。

沧海桑田，时空轮转。

在位于乍得北部的一处偏远沙漠，那个身影留下的头骨已被岁月打磨成化石，在风沙中不经意间暴露在人们眼前。

法国古人类学家米歇尔·布吕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头骨，不禁感慨这奇妙的缘分。



图迈(Toumai)，意思是“生命的希望”。图片来自《自然》，2005年发表。

“这是迄今所知最早的古人类”，发现化石团队的领导者布吕内告诉新华社记者。

他的名字叫“图迈”，乍得当地部落语言意为“生命的希望”。

什么是人？

布吕内团队于2001年发现图迈头骨化石，关于人类起源的研究由此揭开新的一页。然而，关于图迈究竟是不是早期人类的争议却持续不断。

根据图迈头骨复原的面部图像显示，图迈的毛发、五官看起来有些像猩猩。其化石呈现出猿与人的混合特征：颅骨形态与猿类相似，脑量与黑猩猩接近，眶间距与大猩猩相似。



图迈复原头骨的形态特征与黑猩猩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但总体特征，特别是牙齿形态与南方古猿接近，尤其是在颅底部分。图片来自《自然》，2005年发表。

塞内加尔黑人文明博物馆主任研究员艾梅·康图桑介绍：“图迈被认为存在于灵长目黑猩猩属和人属之间。”

美国密歇根大学古人类实验室的米尔福德·沃尔波夫等学者2002年曾提出，图迈仍然是猿而不是人。

布吕内2005年在《自然》上发表回应文章。他告诉记者：“有人说这是一只大猩猩，那犬齿会是空心的，而且非常大，但这是人类的犬齿。头骨上的枕骨大孔位置也与大猩猩和黑猩猩不一样，而是符合人类两腿直立行走的特征。”



划分人与猿的界限：习惯性两腿直立行走。

“什么是人？”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吴秀杰研究员近日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指出，相关争议的焦点实际上是对人的定义。

“20世纪60年代以前，古人类学界一般以能否制造工具作为划分人与古猿的界限。但后来发现，制造工具不是人类独有的能力，黑猩猩等动物也会制造工具。因此古人类学界逐渐采用了新的标准：习惯性两腿直立行走。”

吴秀杰说，图迈头骨的枕骨大孔位置与我们一样向下，表明头骨垂直位于脊柱上，显示它已习惯性两腿直立行走，“这是决定性的证据”。



图迈的头骨： 枕骨大孔位于颅骨下方，表明头骨垂直位于脊柱上，显示他已能直立行走。

吴秀杰介绍，目前学术界对图迈的分类是撒海尔人乍得种，虽然不属于现代人所在的人属，但同属人类大家庭，这与其他一些古人类一样。

在700万年前的分叉口人猿相揖别

既然图迈是人，那他的“年纪”就有特别的意义。

布吕内团队2008年在美国《国家科学院学报》发表论文说，图迈头骨的测年结果为680万年到720万年之间，为了方便常说是700万年。他说：“迄今没有发现比这更久远的人类了。”

这意味着人类起源的原点，那个人猿相揖别的分叉口，被图迈往前推了一大截。



在埃塞俄比亚博物馆拍摄的露西化石复制品。新华社记者吕帅摄

多年来，著名古人类化石露西被称作“人类老祖母”。

1974年在埃塞俄比亚发现的这具女性骨架化石，以完整性和久远性而极受重视。化石中包含头骨、肋骨、臂骨等，到现在也是同类化石中最为完整的。其“年纪”约为350万年。

此后，更古老的化石陆续出现。2000年在肯尼亚发现的一种古人类化石因发现时间而得名千禧人，年代距今约600万年。

2001年，图迈就在乍得被发现，又将人类起源的时间推前了100万年。



乍得国家博物馆展出的图迈头骨复制品。新华社记者乔本孝摄

图迈存在的意义不仅在时间上，还在空间上。

在图迈之前，由于露西等重要的早期人类化石都是在非洲东部发现，法国著名古人类学家伊夫·科庞提出了“东边故事”理论，认为人类起源于东非大峡谷以东。

而图迈出现于非洲中部乍得的沙漠之中，位于东非大峡谷以西约2500公里，打破了“东边霸权”。

“图迈的发现说明了科学研究的进步，随着科技进一步发展，我们还可能发现更古老的人类。”康图桑说。

盲人摸象：祖先进化树尚未探清

站在700万年前的图迈，是我们现代人的祖先吗？

在乍得，大多数人都知道图迈，并以此为傲。乍得民众阿布巴卡尔·萨利赫说：“图迈是人类的祖先，而我们是图迈的后代，这是莫大的荣幸。”

但在专家看来，人类祖先的进化树还远未探清。吴秀杰说：“由于化石的稀少性，我们对古人类进化树的研究还是盲人摸象。”



现在古人类学界“摸”出来的一个主流观点是早期人类的“非洲起源”，这是因为目前发现的200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都在非洲。

不过对于时间更近的各地现代人如何起源，学术界还存在争议。

比如对于中国人的祖先，国际上有观点认为，虽然这里有170万年前的元谋人和77万年前的北京猿人，但这些古人类可能没有熬过冰河时期，约6万年前又有一批古人类从非洲走出到达这里。



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博物馆展出的“北京人”复原像。新华社记者罗晓光摄

近来中国古人类学界发现了许多新的化石证据，如距今10万年左右的许昌人、道县人、黄龙洞人、崇左智人洞人等。这些新的化石证据对“中国没有早于6万年的现代人”这个观点提出了有力挑战。

吴秀杰说：“古人类各支的进化不是孤立、线性的过程，而是复杂的树丛状过程。各支之间可能有混合，有的分支可能后来灭亡了，又可能某处产生新的分支。现在还没有探清人类进化树的主干和全貌。”

回到最初的问题，图迈是否就是今天我们现代人、乃至具体到乍得人的祖先？现在还说不清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从特别长的时间尺度看，可以说图迈和我们所有现代人都是亲戚。

科普时间

世界各地最早的古人类都是谁？

露西：1974年在埃塞俄比亚发现，年代距今约350万年，曾长期被认为是最古老的人类，享有“人类老祖母”的美誉。

千禧人：2000年在肯尼亚发现，年代距今约600万年。

图迈：2001年在非洲中部乍得发现，年代距今约700万年。图迈因此不仅成为“非洲冠军”，也夺得了迄今已知最早古人类的“全球总冠军”。

德马尼西人：约175万年前，德马尼西人生活在今天的格鲁吉亚一带。

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是以德国尼安德特地区命名的古人类，生活在欧洲、北非和西亚地区，繁盛期为距今13万年至3万年，在两万多年前消失。

爪哇人：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的爪哇人可能追溯至约180万年前。

元谋人和蓝田人：在中国发现的元谋人可追溯至约170万年前，近来的新研究将蓝田人的时间也推至约160万年前。由于现有技术测量误差等原因，上述年代在一百七八十万年左右的古人类，可能还难以确定真实的先后。

北京猿人：又称“北京人”，年代距今约77万年。“北京人”的意义，既来自它在中国古人类体系中承上启下的地位，也来自它的独特经历——在1929年那个中国积贫积弱的年代，由裴文中等中国考古人员发现了中国大地上的古人类，相关化石随后还经历了抗战期间失踪等神秘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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