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无尽的循环
肯·伊格纳斯是“被失业”的。
2005年4月,他从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毕业时,正值人生的最低谷,刚出校门就背负着巨额负债——32000美元的助学贷款,一所普通大学的英文系本科文凭,让肯意识到,自己几乎难以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唯一的就业去向是他假期打临工的一家建材超市,但这个21岁的年轻人已经受够了推车小工的活计,回收推车、整理货架、倒垃圾、随时准备给顾客搭把手,没完没了,那才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工作。
直到毕业时,“生在平常人家、长在郊区、接受大众教育”的肯才意识到,自己人生的每一个举动不过都是按部就班,读高中是法律强制要求,上大学是社会的主流,进入职场也是迫于经济压力,虽然拥有很多东西——汽车、CD、数不清的衣服,却从来没能真正主宰自己的生活。
这次“顿悟”看上去如此套路。
长久以来,当肯转动自家卧室书桌上的地球仪时,他总是被其中一个地方所吸引,那里有茫茫雪原、绚丽的北极光和奔跑的麋鹿群。几乎在每个春天,肯都起意动身前往那里,但真到了暑期,在兼职还贷款、参加不带薪的实习刷简历,种种更为现实的考量面前,这个梦想一而再地被搁置。
阿拉斯加对于肯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总是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的向往,毫不逊于美女香车。终于在临近毕业前几个月,肯登上了前往阿拉斯加的飞机,在那片北极之地,他登上了5000多英尺的布鲁克斯山脉,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户外徒步、迷路。
所有有过户外登山经验的人,相信都有着和肯近似的感受:“登山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它能让复杂的生活简化,你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竭尽所能,不轻言放弃。”这趟短暂的阿拉斯加之行,给了肯一股莫大的勇气,去挑战自己人生的大山,首当其中的是五位数的贷款。
如果把在超市的临工转正成全职工,抛去房租等日常生活开销,肯一年也省不出几千元,还债遥遥无期,可能真得还上20年。他需要的是一份低开销、相对高薪酬的工作,以便能在尽可能短的几年内还清贷款。
02 前往阿拉斯加
肯决定和“按部就班”说再见。
告别按部就班的第一步是,在经历过25次拒绝后,他决定不再费劲给任何报社投简历了,直接去在阿拉斯加的冻脚镇,他发现在这个镇上的旅馆和餐厅打工时薪是他在超市拉推车的好几倍,而且还包吃包住,除了短暂的夏季外,地处北极圈的冻脚镇人迹罕至,当地几乎没有娱乐设施,常住人口为35人。
虽然与在超市推车类似,在北极圈打小工,同样属于“低技术含量、低责任要求”的双低工作,但这非常匹配肯想快速还款的需求。他在冻脚镇的第一份工作,是“北极山地探险游”旅行团的司机,最忙的时候,凌晨五点起床,忙到深夜十一点下班。
肯在旅行社收入的井喷,源自一次意外。一次,他拉着纤绳,协助六名游客上岸时,他一不小心被浪拍到河里,当天旅行结束时候,肯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小费。自那以后,肯每次在木筏接近岸边时,都会费劲地边拉着纤绳边大喊“大家都坐稳了,危险,然后“确保”自己被河水打湿。
在阿拉斯加的第一个夏天过去,肯不但还掉了四分之一的贷款,同时还攒下了3000多美元。在冬天来临之前,肯决定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成为了冻脚镇一家餐厅当夜班厨师。他的同事都是面带煞气、眼神冰冷的社会人,如同整个冻脚镇的冬天,“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特有的冷酷和肃杀”。
冻脚镇只有一个人让肯感受到人生应有的价值。“北极山地探险游”其中一个景点时智叟村,村里的民俗导游杰克,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每天都在劳动,每天都是假日”。他拥有全美最靠北的菜园子,还会捕猎、出售野兽的毛皮、下河打鱼,在旅游旺季还兼职当导游。肯羡慕杰克这种“独立、敏锐、坚强、健康”的生活状态,“而不是一天到晚盯着道琼斯指数和失业率,忙着打卡上班、应付老板。”
在北极圈的长夜里,肯再一次感到了目标的虚无。在冻脚镇里打工的几乎都是背负重债的人,那也是肯正在经历的生活,而杰克的生活在肯看来最为自由,也是他理想的生活。在还清助学贷款后,肯想找到一个真正的工作目标,一个值得他为之奋斗、一个能让劳动变得有意义的方向标,让人生豁然开朗。
离开冻脚镇后,肯参加了一次加拿大安大略的独木舟之旅,一行五人效仿加拿大早期的船夫,用打火石和铁片引火,睡觉盖羊毛毯子和棉被,拒绝现代人习以为常的杀虫剂、滤水器和野营炉,所行的独木舟也是遵循古法打造、不时漏水的桦木皮造。这趟1500公里的水上探险,让肯习惯了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劳动的节奏,却对文明生活愈发漠视。
在毕业两年后,肯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当初他之所以执意去阿拉斯加,是因为他想“跳出文明的圈子,看看真实的荒野”,看看“一个还没有被道路、人群、科技和垃圾淹没的天涯海角。”
但在冻脚镇的司机座里、在后厨的灶台边,肯并未看到完全真实的荒野。后来,当肯重返阿拉斯加时,他找了份北极巡山员的好差事,这份看似可以媲美澳大利亚的护礁员的工作,也有艰辛一面,得随身扛着60磅的背包,忍受蚊虫叮咬还有灰熊的袭击。
03 车居研究生
在北极巡山时,肯常和搭档静静地摇着桨,常常“几乎有一整天的时间任思绪随潺潺的水流四处蔓延。但思绪的河流总是不经意地围着两个漩涡打转。”
第一个漩涡是肯发誓不能再负债了。而另一个誓言是,肯给自己找到下一个人生目标,也是中国学生异常熟悉的选择——考研究生。做下这个决定时已是2008年的夏天,肯在过去三年不但还清了所有贷款,还攒下了3500美元,也是他13岁当报童到现在第一次有了积蓄。肯另一个循规蹈矩的好朋友乔希,在一家贷款公司做销售,依然深陷债务和一堆不必要的开销之中——水电费、健身卡、奈飞的会员费,牺牲的是自己的时间和自由。
肯收到了来自杜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为了能够在毫无负债的情况下从杜克大学毕业,肯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省去高昂的住宿成本,他花了1500美元买下了一辆1989年产的雪弗兰面包车,他准备住在车里。
肯为自己打造了一个车轮上的瓦尔登湖,做起了杜克大学的梭罗,当然所有这一切必须悄悄进行。他拆掉中排车座以便安放床铺,一个行李箱和三层塑料抽屉整理柜架上野营炉,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他在学校体育馆办卡用于日常洗澡,在图书馆看书的同时为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充电,同时他还找了份校内兼职,给教授当助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开始,肯还很享受这种大隐隐于市的车居,他在车上写作、思考、阅读、反思,就像梭罗在瓦尔登湖畔那样,他期待孤独所激发的灵感。但一两个月之后,肯发现,他虽置身人群,却无法与任何一个人深交,孤独感阵阵来袭,他觉得还是需要交朋友,进行正常的社交生活。除了一只耗子和在户外俱乐部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肯以车为家。
杜克大学白人学生普遍家境优渥,平均收入在23万美元之上,为普通之家的五六倍之多。但冻脚镇和安大略漂流地经历,给了肯自信,他习惯不屈服于流行的风潮,不再盲从别人的价值观。“虽然杜克大学的人几乎不知道我住在车上,但我已经不在乎他们用什么眼光看我了。我自在地穿着从’救世军’买来的旧衬衫和褪色的牛仔裤,不再因此感到自卑、焦虑;我也不在乎头发是不是太长了,发型是不是很老土,只需要把自己收拾得整洁大方......”
期间,肯还去了趟瓦尔登湖,发现他的小木屋并建在森林深处,铁路近在咫尺,飞机从上空呼啸而过,他就生活在社会之中,每个人都能看到他。肯意识到卢梭的这场试验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每一个人。他联想到自己的车居生活,“车居试验的生活智慧,要是把它们憋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似乎太浪费了。”
终于,他把这段经历写成了一篇文章,并经老师推荐在《沙龙网络杂志》发表后,车居生活终于曝光。为此他收获了近百个Twitter好友,甚至还收到了一些清一色来自同志们的求爱信。杜克大学也十分开明地处理了“车居事件”,学校给他提供了一块校内停车位,同时签署了一份协议承诺毕业之后不得继续在校内停车。
肯也悟出一个道理:“住在车里并不意味着你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只有走过自省的历程,才能看清长久以来困住我们的巨网是什么。”
研究生毕业后,肯把毕业后的这段经历,写成了一本书,一如书名《车轮上的瓦尔登湖:从负债到自由之路》,2013年该书出版时,肯找到了自己对自由的定义:拥有改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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